第284章 这些汉臣在两头下注?庆瑞迷茫了
闽江之水,在夜色与火光的交织下,泛起一片暗红的粼光。
中洲岛与南台岛已被光復军水师牢牢掌控,黑黢黢的炮口指向福州城沿江的码头和城墙,不时发出轰鸣,將死亡的铁雨倾泻而下,压制著清军任何试图通过水路获取补给或反击的念头。
陆上,赖裕新部转移策略,將进攻重点放到了南门及周边区。
每天的猛攻昼夜不息,喊杀声、火炮声、刀剑撞击声匯聚成一片,仿佛永不停歇的死亡交响乐。
何名標部和赖欲新部的土营士兵,分为两伙,一伙在西,一伙在北。
儘管面对高地水的困境,依然在军官的督促下,冒著守军不时从城头掷下的滚木礌石和箭矢,顽强地进行著坑道作业。
哪怕只能掘进一寸,也能给城內的守军持续施加压力。
何名標站在水师旗舰的甲板上,望著这座在战火中呻吟的坚城,眉头紧锁。
赖裕新传来的福州城內兵力部署,让他清晰认识到,强攻的代价將会极其惨重。
两万多守军,其中还有战斗力较强的满洲八旗和收缩回来的绿营正规军,依託福州这等“三山鼎峙、闽水环流”的绝佳防御地形,简直就像一只缩进硬壳里的乌龟。
“衢州……”何名標喃喃自语,那段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最终被迫撤退的挫败记忆涌上心头。
事后参谋部对於这一战进行过系统性的总结。
无非三点,一点就是衢州城墙高厚,这使太平军难以接近城墙,更不用说將地道起点设置在有意义的距离內。
所以即使挖通地道,宽阔的护城河也大大增加了作业难度和风险。
再加上1858年农历四五月间,衢州地区阴雨连绵,导致城外土地泥泞不堪。
这种环境使地道挖掘极为困难,地道极易进水塌方或被灌入。
而最为关键的是,守城方的有效反制。
清军在守將饶廷选的指挥下,防御非常有章法。
一面通过“伏瓮听声”等方法来侦测地道方向,並挖掘横向壕沟进行拦截破坏。
而与许多因围困而弹尽粮绝的城市不同的是,衢州城內他娘的竟然拥有“菱湖良田”等资源,能够在城內实现粮食自给。
这意味著石达开一开始的“围城打援”与“长期围困”的策略根本难以奏效。
当初参谋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根本不敢將锅甩给石达开。
最后还是秦远將这个锅自己给自己戴上。
这才让他们各军更加清楚的意识到,此前太平军实在是过於依赖地道爆破,缺乏有效的重型攻城器械进行配合。
同时,石达开率领的十万之眾脱离根据地流动作战,后勤补给非常困难,难以支撑长达数月的稳定攻城作业。
一旦陷入清军援军的反包围威胁,就只能进行撤离。
所以,为了应对这一缺憾,光復军內部正不断加大对於重型攻城器械的製造,强化火炮的威力。
但因为时间太短,要从建寧府將武器装备送到这福州府来,短时间看来根本不可能。
如今,福州的地下水,堪比衢州连绵的阴雨,让最拿手的穴地攻城威力大减。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因此,在军事压迫的同时,他採纳了赖裕新的建议,將《光復新报》和光復军的安民告示、徵税新策,用弓箭成捆地射入城內。
一连数日,这些写著“光復华夏、驱逐韃虏”、“田多者多纳、田少者少纳”、“顽抗者严惩不贷,归顺者既往不咎”字样的纸张,如同雪片般飘落在福州的大街小巷。
一下子,城內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特別是那些本就被强征来的团练和底层士兵,以及不少对清廷统治心怀不满的汉人士绅,开始暗中动摇。
第五日深夜,赖裕新军中一名哨探,在击退一次小规模夜袭后,於阵前捡到了一支绑著信筒的箭矢。
帅帐內,油灯摇曳。
何名標捏著那封薄薄的信纸,反覆看了三遍,眉头越皱越紧。
赖裕新则瞪著一双铜铃大眼,紧紧盯著他。
“沈瑋庆……沈葆楨之子……”
何名標將信纸拍在案上,声音低沉,“老赖,你信吗?一个官宦子弟,还是林则徐的外孙,在这种时候向我们投诚?”
“我怕这是庆瑞和毛汝杰设下的套,就等我们一头撞进去!”
赖裕新抹了把络腮鬍上的灰尘,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何老哥,我老赖是个粗人,但我知道,沈葆楨这人,有本事!”
“他儿子是疯是傻,我不知道,可眼下这局面,福州城再硬,能有咱们的刀硬?”
他猛地站起身,指著地图上的福州南门:“信里说,明晚三更,南侧水部门,他麾下民团值守,举火为號,开门献城!”
“我觉得,可以赌一把!”
他看向何名標,语气斩钉截铁:“我知道你担心有诈。这样,我带我的先锋营上!”
“只要门开了,不管里面是陷阱还是坦途,我第一个往里冲。”
“若是伏兵,老子替你把他们的牙掰下来,若是真的,你立刻率主力跟进,打进巡抚府,砍了庆瑞的狗头,一举拿下福州!”
帐內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何名標看著眼前这位以勇悍和忠诚著称的老兄弟,知道他这是要把最危险的任务扛在自己肩上。
何名標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权衡。
强攻不下,福寧府十万清军虽被陈亨荣第二军牵制,但隨时可能分兵来援,时间不在光復军这边。
城內人心浮动,这封投诚信是唯一可能快速破局的机会。
赖裕新的决心更是给了他信心。
“好!”何名標终於下定决心,一拳砸在案上,“就依你之计!明晚三更,你部为先锋,我率主力隨后策应。水师炮火做好准备,若情况有变,全力掩护你部撤退!”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地补充道:“老赖,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我们再想他法。福州城我们要拿下,但你这位兄弟,我更不能丟!”
赖裕新哈哈一笑,抱拳道:“得令!何老哥,你就等著听捷报吧!”
是夜,月暗星稀。
福州城南,水部门附近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炮声和更夫梆子声,提醒著人们这座城市仍在围困之中。
三更梆响。
水部门內侧,一队穿著民团號衣的壮丁,在沈瑋庆的亲自带领下,“按时”巡哨至此。
沈瑋庆手心微微出汗,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原本在何名標到达福州城下,当晚他就想与外界联络,进行里应外合的。
但接连几天,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庆瑞和毛汝杰更是来回巡视。
不过也终於在五天之后,一次夜袭之中,他们民团被紧急调到前线,进行修復城墙,被他找到了机会,將信件送了出去。
想到此,他也是心有余悸。
看著这如墨般的夜色,沈瑋庆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心腹马三,低声嘱咐:“等我夺下城门,你立刻点火。”
“是。”马三也是一脸忐忑。
沈瑋庆拍了拍他的肩膀,拔出刀,隨即带著一队人手,向水部门看守的方向摸去。
片刻后,城楼之上,三支火把被依次举起,在空中划了三个清晰的圆圈。
城外黑暗处,赖裕新瞳孔一缩,低吼一声:“信號!儿郎们,跟老子上!”
几乎没有犹豫,他身先士卒,如同猛虎出闸,带著数百名精锐先锋,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扑向城门。
“吱呀呀——”
沉重的城门,在內部力量的作用下,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並且越来越大!
门內,沈瑋庆手持钢刀,对著有些惊慌的民团团员低喝:“光復军入城,只杀清妖,不伤百姓,想活命的,跟著我!”
赖裕新第一个衝进城门洞,火光下,他看到的是沈瑋庆那张年轻却坚毅的脸,以及他身后並未举起武器的民团。
没有预想中的伏兵箭雨,没有严阵以待的长枪阵。
“是真的,兄弟们,杀进去,拿下福州!”
赖裕新狂喜,战刀前指,声如雷震。
“杀!!”
积蓄已久的战意轰然爆发,光復军精锐如决堤洪流,从洞开的城门汹涌而入,瞬间淹没了城门附近零星的抵抗,向著福州城的腹地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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