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一长老抗声道:“妖物休得污衊!吾师与师兄小张太子赴龙华会未归,若有一人在此,岂容你猖獗!”

原来菩萨与太子皆不在寺,僧眾只得固守。有僧欲出求救,早前被水猿见了,一把抓住吞食。不得已,乃以佛像点化充作菩萨,欲嚇退妖物,孰料此计不成。

水猿大圣听了,洋叫道:“既然这般,合该尔等命绝!真乃造化也!”

水猿大圣不再多言,復张口一吸,將殿外群僧摄入口中,细嚼吐出骸骨衣帛,拭血笑道:“人言和尚清瘦无油,然我尝之,细嫩甘美,却是別具滋味!”

“莫怨我凶残,只怪那老禿驴禁我食人,饿我多年,教我直害馋痞,今当尽偿!”

说罢,水猿大圣踊跃再起,欲掀殿塔,尽噬满寺僧人。

四大將见此,恼恨至极,由二人继续挺著山,其中二人抽出身来,各持錕鋙剑朝妖杀来,当面便刺。

水猿浑然不惧,掣动胸前铁链,迎锋相斗。

双方空中爭战时,盱眙山风雷齐作,木石俱鸣,山上摇摇晃晃,好似波涛汹涌上的一叶扁舟,又似地龙翻身,端的险急。

水猿大圣见寺庙主人不在,愈发放肆,欲將整座盱眙山掀翻,沉入江淮之底,那负责遣山的另两位神將受风雷干扰,加之心中十分焦急,故一时法术不稳。

恰此时,李修安与马开径返盱眙,见此一幕,马开急道:“盱眙、城险矣,吾等当先去救援,再寻水母娘娘,莫叫此怪真箇掀翻了山,淹了盱眙!”

李修安頷首称是。

但见那水猿大圣闪转腾挪,游刃有余,忽幻出一个分身,骗过二將,真身早潜至山下,竟欲將整座盱眙山一举掀翻!

李修安见状,更不迟疑,於云端默念咒语,展动袍袖,使一个“袖里乾坤”的手段一只见那袖口迎风一展,颯然而至,竟將正欲掀山的水猿大圣一袖笼入!

霎时间,风停雷息,云开雾散,天光復现,水面渐归平静。

马开鬆了一口气,向李修安投来钦佩目光,拊掌赞道:“道友真乃真人不露相!马某今日心服也。”

又好奇相问:“不知真人这身袖袍是何宝物?端的厉害,只一展袖,便收服了此怪。”

李修安微笑道:“道友过誉。此非甚么法宝,乃是家师所传的一门神通,名曰“袖里乾坤”。”

马开连连点头:“原来是大神通手段!不愧是地仙之祖高徒,令马某大开眼界。”

二人说话间,那盱眙山已被四神將缓缓放下。

须臾,四將齐至马开与李修安面前,躬身施礼道:“方才可是二位上仙出手,降服了那水猿妖怪?吾等感激不尽!待师父归来,定当稟明二位功德。”

马开笑道:“诸位莫谢我,方才出手的乃是我身旁这位青阳真人——地仙之祖镇元子爱徒,神通广大,法力非常。”

四將闻之,愈发恭敬,再礼道:“多谢真人仗义相助!若蒙不弃,请入禪寺奉茶,从容敘话。”

李修安还礼道:“常言道:山川有泪皆成雨,四海无波总为民。列位不必多礼。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竟致水母娘娘与水猿大圣同时脱困,为害泗州、盱眙?”

四將嘆道:“其中详情,吾等亦不甚明了。只知有一阴魔,趁家师与师兄赴龙华会之机,私放了水母娘娘与水猿大圣。此亦吾等疏忽之过,未曾料想竟出此大变。”说罢,四將神情黯然。

李修安闻听“阴魔”二字,略觉耳熟,细思片刻,方忆起:原本西游中,唐僧取得真经归来,被老黿拱翻入水后,天色大变,雷烟俱作,走石飞沙。

原是些阴魔作號,欲夺所取真经,直至天亮,阴魔方离去。

唐僧惊问其故,猴子那时气呼呼道:“师父,你不知就里。我等保护你取获此经,乃是夺天地造化之功,可以与乾坤並久,日月同明,寿享长春,法身不朽:此所以为天地不容,鬼神所忌,欲来暗夺之耳。一则这经是水湿透了;二则是你的正法身压住,雷不能轰,电不能照,雾不能迷;又是老孙抢著铁棒,使纯阳之性,护持住了;及至天明,阳气又盛:所以不能夺去。”

念及此,李修安讶然道:“阴魔?此究竟是何方阴魔,竟有如此本事,又为何行此恶事?”

四將道:“这阴魔非同寻常,本是前任洪泽湖水神,因犯天条被判死罪,心中不服,怨魂不散,不肯投胎,竟修成阴魔。往日家师与师兄在时,他尚不敢作恶,今番却被他钻了空子。吾等失察,罪莫大焉。”

李修安宽慰道:“列位不必过责,或是劫数使然,非人力可避。”

马开嘶了一声,沉吟道:“方才在东海之上,於你我眼前救走水母娘娘的那道黑影,莫非就是这水神阴魔?果真有些手段。”

“若真是他,端的可恶至极,不知这当中到底有何因果说法?”

李修安亦道:“观其阴风凌厉、水浪化形之术,甚有可能。”

敘礼已毕,四將再请二人入寺。

李修安一则欲明事件始末,二则袖中水猿不能久困,遂欣然应允。马开自无异议。

四將在前迎路,二人隨后,入城,过两重山门,至大殿坐定。僧人奉上香茶。

寺中因遭变故,尚显凌乱,眾僧惊魂初定,正自洒扫庭除。

四將陪礼问道:“真人神通广大,出手即降此怪,不知这廝如今困於何处?

李修安道:“列位谬讚。此怪现困於贫道袖中,然惭愧一贫道修为尚浅,不比师父,仅能困他三日。此刻亦不便放出,恐其使元神脱壳之术,趁机遁走。

吾曾听闻此怪身形矫捷,善能变化,若再逃脱,恐难擒回。”

当年李修安初成此法,仅能困人十二时辰;如今道行精进,已可困人三日。

言罢,李修安展袖示之。

四將与马开齐向袖中望去,果见那水猿大圣闭目跌坐,寂然不动,竟无半分躁闹。

马开与四將齐声讚嘆:“真人此法果真玄妙,竟教此怪如此服帖,这回倒似雷惊的孩儿、雨淋的蛤蟆一般哩。”

四將当中的一將观过后,暗鬆了口气,沉吟道:“既如此,吾当速去寻师父与师兄归来,降妖除魔,重將此怪镇压於龟山下。如此往返,一日足矣。

马开頷首:“如此甚善。那水母娘娘目已受伤,料暂不敢再现。”

余將亦道:“事不宜迟,兄弟速去!”

那將应声出殿,腾云而去。

然李修安凝视袍袖,却怔然良久,默然不语。

马开见其面色有异,遂问:“道友何故忧形於色?”

李修安施了个法,屏蔽外音,方嘆气道:“诸位有所不知,贫道这袖里乾坤虽自成天地,能困人形,却不能压制心神,难伏心猿。这水猿大圣心性燥烈如火,今番如此安静,实属反常。”

三神將与马开闻言恍然,神色骤变,惊道:“真人之意,莫非袖中水猿乃是假身?”

马开亦诧问道:“若如此,真身今在何处?”

李修安掐诀念咒,运起望气寻真之法,肃然道:“贫道预感,此怪或已化作人形,混跡寺中。”

马开与三將闻之,皆倒吸一口凉气,心下骇然。

李修安却不慌不忙,起身向殿外行去。三將与马开面色凝重,紧隨其后。

毕竟不知水猿藏在何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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