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水中有矿物质,地底也有矿物质。隨著洪水泛滥,河水淹没大地,由於毛吸效应,水把土壤深处的矿物质吸到表面来。当洪水慢慢蒸发而乾涸,那些矿物质就留在土壤表面,这块就成了盐硷地。洪水越大,浸泡得越深,盐硷化就越严重。
如何防止盐硷化呢?
用淡水来浸泡已经盐硷化的土地,把盐溶化在河水里,然后把多余的水放走,不让水一直留在田里,这样就不会盐硷化了。
简而言之,用新鲜的淡水冲洗盐硷地。
人的大脑也一样。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无数新鲜的知识来滋润我们的大脑。但这些知识有好有坏,如果我们全盘接收的话,我们的脑子慢慢也会盐硷化。
接收的越多,盐硷化的越厉害。
我们必须定期排出掉一部分盐水,才能保证大脑新鲜。否则好的东西你没记住,坏的东西却留下来了。脑子里全是负面的东西,就盐硷化了。
现在,我们的很多创作者,脑子就已经盐硷化了——”
他抬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全然不顾下面诸多异样的眼神,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话锋一转,径直给出了他的结论:
“—一艺术创作者,想逃离『盐硷地”,保持创作能力,必须要与观眾一直保持连接,不能脱离生活,不能活在真空里。创作者和受眾需要保持“同呼吸”,才能用作品『共命运』。
怎样保持创作力呢?
我有个很简单的办法一一做梦。
瑞典有个导演,叫英格玛·博格曼的,去年,唔,是前年,07年7月刚刚过世,他有段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说,没有任何艺术手段能像电影一样表达梦的特质。当灯光熄灭,闪亮的银幕向我们展开,我们被拋进陌生的事件里,成为梦的参与者。
人生不正是美梦与热望吗?我们通过大银幕,得到一个非我的故事,经歷一场奇幻的旅行,进行一场心灵的救赎,等等,这是一个让你醒著去追逐的梦,是我们人生中代价最小的、可以確切实现的时空穿梭机。
化用罗伯特·白朗寧的诗来说一一梦想总有一天將成真,我能等它在我的心底慢慢生长,就像院子里那片,经歷了四月的播种和六月的滋养。”
一现在恰好六月啊。”
姜伊蕾抱著胳膊,站在栗娜身后,声音中带著几分感慨:“娜姐,你说老板的梦想是什么呢?只是拍电影吗?”
“一一我怎么知道。”栗娜语气带著几分莫名的焦虑。
两人不是北电学生,所以只能站在会场边缘。
与隨口感慨的姜同学不同。
栗娜听到郑钱引用的诗句,心底却忍不住打了个突一一四月播种,六月滋养,他真的是隨便引用的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她忍不住看向啜泥。
恰好也收到对方喘懦不安的眼神。
助理小姐只能勉强笑了笑,试图向对方传达“安心』的念头。
身为合格的电影人,我们决不能失去做梦的能力。
莫泊桑写过一篇小说,叫《散步》,主人公是个小公司职员,一辈子循规蹈矩,生活简单而又刻板。四十年中,除了两次因闹钟坏了迟到外,他的生活没发生任何变化。前任留下来的小圆镜子里,瞧见自己的金黄的鬢须和髻起的头髮,终於变成雪白的鬢须和光禿的头顶,他才意识到四十年己经溜过去了。
四十年,长久而又迅速,空虚得像是一个整天发愁的日子,而且简直就是失眠者的漫漫长夜!於是,这天下班后,他去散步——-然后自杀了。
莫泊桑在小说最后写了这么一句话一一这个人的死亡被归於无法揣测动机的自杀,也有可能是突然发疯所导致的吧?一一他窥见了贫乏,他那无止境的、千篇一律的人生的贫乏。
绝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这么贫乏。
电影与做梦,或许能够填满他们的空虚,治癒这种贫乏。
最后的最后,其实我还想谈谈国內剧组的草台程度,探討一下工业化电影的发展,聊一聊我正在开发的排程软体。
但因为时间限制,就留到下次吧。
愿我们在盐硷地里茁壮成长。
愿我们不会失去做梦的能力。
愿我们此去星辰大海,归来仍是少年。
以上种种。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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