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再考虑考虑。”

那信使还想再劝,却被张献忠的几个义子挡了回去,连劝带推地请出了大帐。

眼见帐内只剩几个心腹,孙可望立马开口问道:

“父帅,还考虑什么?”

“闯王已经栽了,官军势头正盛,咱们被围在这狭小地界,进退不得。”

“眼下除了投降,还有其他路能走吗?”

张献忠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降,肯定是要降的,如今这局面,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但你刚才有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咱们既然已经被官军围住了,他熊文灿为何不干脆挥师进剿,反而还要多此一举,再来招降呢?”

孙可望闻言一愣:

“父帅的意思是?”

张献忠冷笑一声:

“这位熊总理,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当年的三边总督杨鹤。”

“他俩像是一路货色。”

孙可望也是老资格了,自然也听说过杨鹤招抚失败的故事,于是他脱口而出:

“父帅,您是说这姓熊的是个主抚派?”

张献忠点点头,沉声道:

“十有八九!”

“否则难以解释,官军为何不趁大胜之威,一鼓作气把咱们也给端了。”

“他既然想抚,那咱们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转头看向孙可望,

“主抚的软柿子最好拿捏了。”

“可望,你今晚带上金银,带上好酒好肉,去使者那探探口风。”

“看看能不能谈谈条件。”

“你就说,咱老张有意招安,但队伍不能打散。”

“外围裹挟的流民可以遣散,但咱们西营的老底子,能征善战的精锐,必须保留下来!”

张献忠这次学聪明了,试图在投降前为自己争取最大的资本。

反观罗汝才这边,虽然号称足智多谋,但当他得知高迎祥部被歼灭后,根本来不及细思。

几万人的队伍说灭就灭,高迎祥本人更是被送去了京师千刀万剐。

惊惧之下,他二话没说,十分干脆地接受了熊文灿的招抚条件,率部投降。

罗汝才既降,在中原大地上,便只剩下张献忠这股主要的反抗力量了。

压力顿时给到了熊文灿这边,他对张献忠提出要保留部队的条件,心中十分犹豫。

中原流寇降而复叛的例子实在太多,张献忠这厮不肯解散其骨干力量,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一旦答应,无异于养虎为患。

可就在熊文灿犹豫不决之际,杨嗣昌的信件却“及时”地送到了他的案头。

看着信中那些急切催促的字眼,熊文灿抓耳挠腮:

“罢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他把心一横,开始努力说服自己。

那福建的郑芝龙,招安之后不也安安分分,后面还为朝廷效力杀贼了吗?

说不定这次张献忠也能安分下来。

再说了,这些流寇都是跟着张献忠刀口舔血的积年悍匪,若是强行收编,恐怕会败坏军纪;

要是将其遣散,他们再无处可去,保不齐又会重新啸聚山林,反而更添祸乱。

还不如就让他们待在张献忠麾下,然后自己再设法严加看管,徐徐图之.

在这种自欺欺人的心理建设下,熊文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咬牙答应了张献忠的条件。

很快,张献忠便在谷城正式受抚,献上降表,表示愿意归顺朝廷。

而熊文灿则代表朝廷,授予其参将职衔,令其驻兵谷城,随时听候调遣。

随着张献忠正式投降,剿匪战局总算是宣告“全面胜利”,中原大地也在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捷报传回京师,朝野上下再度陷入了欢腾之中。

困扰大明王朝十余年的心腹大患似乎一举廓清,无数官员弹冠相庆,认为海内自此可望太平,大明中兴有望矣!

各种歌功颂德的奏折,再次涌向宫中,堆满了崇祯的御案。

若是往常,朱由检或许会为之振奋。

但此刻,他手握熊文灿报来的“张献忠受抚详情”一书,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该死的献贼……怎么就受抚了呢?!”

朱由检一把扔掉奏疏,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烦躁,

“熊文灿怎么就把他给招安了?!”

他始终无法忘记,当年张献忠、高迎祥等部攻破凤阳,焚毁皇陵的奇耻大辱。

这等毁他朱家祖坟的巨恶元凶,岂能因其投降便一笔勾销?

在朱由检看来,只有将张献忠也寸磔于市,方能稍解他心头之恨,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思索间,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缓缓升起:

“干脆让熊文灿找个借口,将张献忠诱捕,然后将其押解京师,处以凌迟之刑!”

朱由检随即将这个想法透露给了心腹杨嗣昌,想听听他的意见;

或者说,是希望杨嗣昌能替他找到一个既能报仇,又不失体面的办法。

可没想到,杨嗣昌对此却极力反对。

“陛下,万万不可啊!”

“如今中原烽烟初息,人心思定,正是安抚地方、与民休息之时,千万不可节外生枝!”

“若此时诛杀已降,朝廷信誉何在?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

“诚然,臣可以出面将此事一把揽下,为陛下分谤。”

“可如果此事传开,非但张献忠部必叛,已降的罗汝才,乃至其他观望之贼众,必定人人自危!”

“届时贼寇降而复叛,遍地烽火,局面将不可收拾啊!”

朱由检被心腹驳斥了一通,脸色十分难看,恨声道:

“难道就此罢休不成?!”

“此仇不报,朕心难安!就算死了也无颜面对祖宗!”

杨嗣昌深知皇帝心结,他早已想好对策,于是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

“陛下,臣有一计,或可两全。”

“依臣看,不如暂且隐忍一二,给予这些受抚贼寇官军名分,将其调往他处战场,令其杀贼自效。”

“如今辽东建虏乃心腹大患,西南逆贼亦亟待清剿。”

“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忍常人所不能忍。”

“对于受抚贼寇,或可令其出关与东虏血战,亦可派其入川征剿江逆。”

“双方无论胜负,皆可消耗其力量,如果流寇战死沙场,正合陛下之意;”

“如果流寇违令不前,则可名正言顺以军法处置。”

“如此,既不损朝廷信誉,又可除此巨憝,岂不是更胜于诛杀降人,徒损朝廷信誉?”

朱由检闻言,沉默良久。

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杨嗣昌所说,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

如今的大明朝,实在是经不起流寇再来一遭了。

他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仍是内忧外患,不可意气用事。

朕费尽心力,加饷练兵,布下天罗地网,不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辽东和西南这两个最大的隐患吗?

尤其是西南的贼子!

一想到四川,朱由检的心里就猛地一紧。

相比于在中原闹得天翻地覆的高、张、罗诸部,那个占据了西南三省的巨寇,这段时间未免太过安静了。

此次中原大战,他竟然没有趁机出兵搅局,这种平静,反而让崇祯感到更加不安。

“兵戈未起,四野寂然……”

他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让那姓江的小贼再养精蓄锐几年,恐怕西南三省就真的收不回来了!”

一种强烈的紧迫感涌上心头,没办法,只能再委屈委屈自家祖宗了。

朱由检猛地抬起头,盯着杨嗣昌,吩咐道

“杨卿所言,不无道理,朕……准了。”

“如今中原战事已了,朝廷便可腾出手来大干一场。”

“接下来,首要之务便是发兵四川,收复西南失地!”

“你要尽快与兵部、户部商议,拿出一套周全可行的进兵方案来,粮饷、兵马、统帅,都需要仔细筹划。”

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一事,压低声音道:

“此外,与关外东虏的议和之事,究竟进行得如何了?”

“这么久没有消息传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切莫等到朝廷大军征伐西南正酣,辽东那边又生了变故,让鞑子杀了进来。”

“必须确保京畿无忧,北方防线稳固,朝廷才能放开手脚,全力进剿四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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