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上游河中的滚滚浓烟,立于大河北岸的义军将士终于醒悟过来:船上放的是干柴!那些挂着征北军司幡旗的船只,实际上是孙秀派来的火船!
可这时醒悟也晚了,随着第一艘火船撞击到河桥之上,第二艘、第三艘……火船接踵而至,就如同一条条艳红的鲤鱼,生生撞在了堤坝上。鲜血般的火光,接连不断地泼洒在河桥上,一点迅速染红一片。即使硝烟弥漫,也盖不住其中正发烧发亮的乔木,似乎是什么魂魄的骨头,吱吱呀呀地发出开裂的声音。
义军们看着这一幕,无不顿脚大呼,声音激荡在大河之上回响。诸葛延、李盛、上官巳、刘佑等人都赶了过来,可却对此无计可施。而关城中的赵王军将士,对此也措不及防,他们眼睁睁看着这条沟通南北的大桥剧烈燃烧,也不敢出城去救,只能注视着河面上倒映着的末日画面。
大火越烧越旺,这座由开国名将主持建成的第一奇迹,终于支撑不住。随着轰然一声,河桥的中段径直开裂,大段燃烧着的黑木落在水流上,继而破损,激发出炽热的水蒸气。在激流中的浮桥豁然向南北裂开,固定用的木桩、浮舟、绳索,失控地飘向两岸,并在此过程中进一步燃烧、断裂、破碎……
半个时辰之后,耀目的火光已经熄灭了,落入到刘羡与司马乂眼前的,是彻底毁坏的河桥。大河两岸到处漂浮着还冒着黑烟的碎木,百余艘火船也搁浅在芦苇丛中,散发出呛人的灰烬味道,周遭的芦苇也被烧毁了不少,真是一片狼藉。最再看大河中央,那些用来定位浮桥的木桩已经尽数损毁,只剩下滔滔的波涛河水之声不绝于耳。
直到此时,刘羡方才明白孙秀的用意,为此不禁咬牙切齿:“这只猴子!合着他不烧河桥,是想嫁祸给我军!”
而在孟津关城上的刘琨也脸色铁青:“难怪要我过河!原来是这般打算!”
原来,孙秀口头说是为了政治影响着想,不愿烧毁河桥,可实际上,他早就打定了烧毁河桥的打算,只是没有告知刘琨等外人罢了。因此,他先诓骗刘琨过河修城,等后续义军一到,就放挂着征北军司旗帜的火船来烧毁河桥。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嫁祸给义军,宣称说,义军是为了破城而主动烧毁河桥,以此来损害义军的政治声望。二来,也将刘琨逼上绝路,河桥既断,北岸孟津关城的重要性,便提升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地步。只要他在这里坚守,义军根本不能贸然渡河。而孙秀仅需在邙山列阵,再给孟津关城输送粮草物资,便能维持对北岸的防御。
哪怕孟津关城失守,义军也还是要解决渡河作战这一难题。大河可不是清水,不是骑着马能强行泅水渡过的。坐船过来,禁军只要防御严明,就能半渡而击。换言之,孙秀这一招,还真是牢牢将主动权拿在了手里,称得上一记高招。
刘羡见状,也犯了难,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光靠他们能处理的了。他便修书野王,给卢志通报此事。
卢志回信极快,他回说道:“君且攻拔关城,渡河一事,我自有主张,稍作准备后,便前来与君汇合!”
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主意,但刘羡对此还是颇为信任的。他回头召集常山军诸将道:“看来世上还是没有这么一帆风顺的事情,孙秀既然烧毁了河桥,让我们攻打关城,那我们就打打看。诸君不要畏惧伤亡,只要我们准备得当,夺城并不算什么难事!”
这么说着,常山军便在关城外大肆伐木,营造了云梯、尖头木驴、弩机、钩车、运兵车等多种攻城器械。在刘羡的劝说下,司马乂更是在军士中动员说,此次能够在攻城战事中立下先登功劳的,赏金一百,升官三级。前五十名登城的,也赏金二十,升官一级,这令军中士气旺盛。
准备了五日后,两万军队正式合围关城,拖运来的器械将城池团团围住,只等刘羡军令一发,就一拥而上,登城厮杀。
孰料此时,关城城门突然开了,只见数名将士身穿白衣,手牵羊羔,朝义军屡屡拱手行礼。
一旁的义军将士有些不明所以,他们没见过这种装扮,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刘羡、李盛等熟读史书的人已经明白过来了,继而面露喜色:这是守军想要投降才会有的装扮!
果然,对方在行礼之后,高声道:“请诸君勿要攻城!我军愿降!我军愿降!”
短暂的寂静过后,义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才是他们参军之时想见到的场景:大军所到之处,一箭不发,一刀不动,敌军便望风而降,俯首帖耳。在经历了两次残酷的黄桥之战后,他们已经不再做此梦想了,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得到了满足!于是将士们肆意地狂欢高呼,就像是孩子一般。
为首的将领正是刘琨,他走过兴高采烈的人群,来到刘羡与司马乂面前,向其献上孙秀赐予的印玺与使节后,拜倒在地:“将士无辜,所有罪责都是我一人所为,还请殿下不要为难他们。”
司马乂哈哈一笑,下马扶起刘琨道:“久闻刘越石光彩照人,俊豪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随后又说:“君既开城从我,何罪之有?我倒要问将军,前些日子还决意守城,怎么今日就愿意反正了呢?”
刘琨苦涩答道:“孙秀先诓我渡河筑城,后烧毁河桥,陷我军于孤身之绝境。所恃者,无非是有我家小在手,可以威胁我罢了。”
“可他如此烧毁河桥,军中士气已经丧尽了,就算我有吹枯嘘生的本领,也难以令大家回心转意,没了三军用命,又怎么守城呢?。”
事实确实如此,孙秀自以为嫁祸义军是一招妙手,可其余人也不是傻子。至少守城的士卒都看出来了,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当士卒们发现自己受到了上司的欺骗,又怎能实心为其卖命呢?
刘琨又对刘羡说:“见你是军中主帅,我军将士更无战意,他们素知你不杀俘虐俘,都来向我请命,说不如向你投降。”
“人心啊人心。”刘羡默念了两遍后,先是唏嘘,随后展颜笑道:“孙秀自以为看穿了人心,想用威逼利诱来让人死命,最终也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越石你放心,我们有孙会在手,放出消息过去,不怕他敢动手!”
本以为要进行一场苦战,没想到最后胜利到来的这么轻易。随着孟津关城的得手,义军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已经只剩下一个——到底该如何渡河?(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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