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壮士义举。”韩孺子对不要命比较客气。“很早，那时候我才十几岁，为了博取名声，连命都可以不要，结果真的差点将命丢掉，是杨奉救了我，他对我说，你欠我一条命，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不能再随便舍弃。”
“望气者是后来的事，杨奉一开始没有明确的目标，只说这个组织必然隐藏极深，官越大，反而越看不清，所以他要当太监，从至微之处着手。齐王叛乱之后，杨奉将目标定为望气者、定为淳于枭，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可是在云梦泽，当他得到那本书之后，却对我说‘不过如此’。”
“知险而进，足为真英雄，钱与名声，乃是当然之事。”
瞿子晰守城时已经下令在必要时烧掉满仓城，结果命令尚未到达，敌军已经攻破小周城，大举南下，将满仓城占领了。
“所以京城与函谷关一定要守住，将敌军困在关中，数月之后，塞外楚军才有大胜之机。”
韩孺子寻思一会，问道：“函谷关若是失守，敌军东出，洛阳能守多久？”
“是你将他们从湖县接走的？”
“名声……这么说来，你应该非常了解杨奉了？”
做成这件事的竟然是南直劲，韩孺子怎么也想不到。
“真的？”崔宏眼睛一亮。
崔宏告退，韩孺子知道，太傅还会再来，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增加守城的胜算，同时也能说服群臣。
“朕是不会离开函谷关的。”韩孺子道。
能用上的招数都用上了，却没有一招万无一失。
“等我睡醒再说吧，真是困了。”
不要命打个哈欠，“话说完了，我该去睡觉了。”
“有人亲历此战。”
入夜不久，太监进来通报，说那个“不要命”醒了，还想再见皇帝。
“我没看到，不过以当时的情况看，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的话他们是逃不出来的。”
“陛下会解京城之围，救出杨奉妻儿吧？”
韩孺子沉默片刻，“在你眼里，杨奉怎么个怪法？”
看着不要命走出去，张有才忍不住道：“江湖人真是不懂礼貌。”
洛阳更守不住，崔宏只得道：“楚地广大，洛阳并非最后的退路。”
奏章分为两摞，一摞是普通内容，另一摞更高些，全是众人提出的守城建议，韩孺子一份份细看，没有出色的奇计，基本都已经实施过了。
不要命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去过京城，但是没能进去，向城墙上喊了几声，上面的人说皇帝可能在函谷关，我想陛下也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于是就来了。”
不要命点点头，像背诵一样继续道：“这支军队马匹很少，没走大路，由山中小路穿行向北，避开了大批敌军。大概二十天前，我们偷袭了已被敌军占据的满仓城，把它烧掉了。”
“名声……名声……真的虚幻吗？”
“全是南直劲的功劳，剩下的人不是为钱，就是为了名声。”
城外，众多壁垒横贯道路，只留小门以供出入，看似森严，可都是临时建成，经不得猛攻。
崔宏求见，再次代表群臣提议皇帝退至洛阳，“敌军这些天来一直在向东调动，显然是要在天气更冷之前进攻函谷关，对京城的攻势据说也是昼夜不停。臣等以为……”
这一听就像是杨奉说出的话，韩孺子露出微笑，“所以你叫不要命，其实是想要命？”
“所以京城和函谷关至少要守三个月。”
敌军远道而来，能坚持多久，全看粮草供应，满仓城若是落入敌手，京城就得准备持久防守，士气将会大受影响。
韩孺子叹息一声，缓缓坐下，“你们立了一件大功。”
崔宏还是觉得做不到，但是没有再多说，躬身道：“望陛下三思，臣等死不足惜，唯陛下不可有一点闪失。”
韩孺子也缓缓摇头，“我跟你一样，看不透这个人。那本书被毁掉了，只剩下三页，记着一个故事，与名声有些关系。”
韩孺子早已倒背如流，故事说太祖韩符追查陈齐后人，为此威胁天下豪杰，结果有数名豪杰宁肯当众自杀，也不愿意透露陈家人的行踪，一位陈家子孙自杀谢恩，太祖不得不撤回威胁，以了结此事。
“名声就是这么虚无，那么多豪杰白死了。”不要命说。
“可名声也有实在的一面，太祖毕竟因此妥协了，陈氏后人也没有灭绝。”
不要命皱起眉头，“那只是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
“‘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却能蛊惑一批望气者兴风作浪，很有意思吧？”韩孺子笑了笑，“谢谢，朕希望你能多留几天，我还要再与你聊聊杨奉，现在，朕要忙着守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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