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城大胜与神雄关失守的消息先后传来,相隔不到五天,皇帝与群臣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遭受重重一击。
晋城离马邑城近得多,神雄关的战报先到京城再到晋城,虽然晚了三天,却意味着神雄关失守比马邑城大胜要早一些。
兵部侍郎赖冰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无误之后,他立刻来向皇帝请罪,“臣罪大恶极,请陛下惩处。”
皇帝身前的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成摞的奏章,甚至没有常见的笔墨纸砚。
韩孺子平淡地说:“赖侍郎何罪之有?”
赖冰文惊讶地抬起头,“是臣拟定策略,以为神雄关固若金汤,敌军必然转而进攻东方,力劝陛下专守马邑城,结果……结果却是这样,臣一念之差,酿成如此大祸,罪不可赦。”
“为臣子者,畅所欲言,说出你的真实想法乃是职责所在,最终做出决定的人是朕,朕在诸多建议当中选择赖侍郎的策略,纵然失误,也是朕的失误,何况朕并不觉得有错。”
赖冰文既羞愧又感激,接连磕头,一边的张有才接到皇帝的示意,上前两步,“陛下赐赖侍郎平身。”
韩孺子自己也吃了一点食物,叫来赵若素,一边吃一边问道:“如果你是神鬼大单于治下的远方官吏,从未见过他,只见他调兵遣将,并且听说了种种传言,会认为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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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冰文又磕了一个头,慢慢起身,忍不住还是说道:“敌军先是‘声西击东’,这回则是‘声东击西’,楚军主力调至马邑城,还是上当了。”
“我听说神雄关失守了?”
“说敌军像蝗虫那句。”
杨奉说过,消息太多反而不如没有消息。
既然有皇帝的默许,人人都说出自己的想法,却没有一个能得到皇帝的明显赞同。
“果真上当了?”
“朕这里比较忙,你若没有要事,先去休息吧,明日再说马邑城的事情。”
“说吧。”韩孺子还有一点时间,全当是休息。
“诸位所言皆非当务之急,现在的问题是朝廷和宫中怎么办?是撤是留?是守是走?”
夜色渐深,厅内的蜡烛全换过一轮,皇帝下令众人休息半个时辰,吃些宵夜,然后接着议事,今晚必要拿出一个合适的整体策略。
赵若素没料到会被问到这种事,想了一会,老实回道:“微臣要多想一会。”
“对对,柴将军也是这么说的,俘虏还说,他们害怕的其实不是粮道被截断,因为他们本来就没带多少粮草,全指望着尽快攻入楚地,就地取食,这是他们一贯的打法。可后方被截,虎就驱不着狼,他们一下子失去主心骨,因此才会大乱。”
“赖侍郎的策略没有错。”韩孺子道,语气越发平静,“敌军并没有所谓的这个计、那个计,单纯就是兵多而已,大楚没有别的选择,即使早料到神雄关会失守,朕还是会选择防守马邑城。关中地方狭窄,北关失守,南下路上尤有可守之处,马邑城一旦为敌所占,则关东诸郡国皆需防守,对大楚更加不利。”
“敌军已经抢占先机,再去支援京城根本来不及,莫不如退守函谷关,将敌军封死在关中,伺机再战。”
韩孺子半心半意地听着,突然想到一件事,“停,你刚才怎么说的?”
崔腾笑道:“这不奇怪,柴将军审过俘虏,我在一边听来着,原来敌军并非一整支大军,按照被征服的顺序,早一些的位置靠后,晚一些的冲锋在前,怕是有几十、几百支军队,后方监督前方,以此类推,只许进,不许退。”
“可楚军还是打败了他们。”
“莫不如命柴将军趁胜追敌,没准能从后方击溃敌军。”
“嗯。”
“真是奇怪,神鬼大单于统一西方没有多久,为何麾下将士肯为他如此拼命?”
张有才又加上一句,“是崔腾送回来的。”
问题一下子变得简单。
赖冰文是兵部侍郎,代行尚书之职,只能做些小的决定,至于大规模调军,要由皇帝决定。
他嗯了一声,没太在意,如今这已不得特别需要关注的事情。
“立即将塞外的军队全调回关内,只守长城,然后调集天下军队,全去关中,与敌军决一死战!”
韩孺子只是听,偶尔点头,事实上,他在揣摩神鬼大单于这个人,接连遭遇出乎意料的失利,终于让韩孺子明白问题在哪:众人只看地图与敌军数量,得出的都是正常结论,神鬼大单于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统一广大的领域,并且向大楚派出难以想象的庞大军队,必有过人之处。
“那是陛下制定的奇计生效了。粮道被截的消息传来,敌军没有溃散,反而攻得更猛,柴将军将计就计,假装要撤离马邑城,敌军蜂拥而入,楚军万箭齐发,那一场大战——啧啧,真是精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陛下,允许我斗胆说句实话,我跟陛下也打过不少仗,都没有这么大场面。尸体堆得比城墙还高,楚军一日之间射出的箭矢得有几百万支!最后箭囊都空了,可敌军也终于退却了,他们打仗时不要命,逃亡时更不要命,甚至会砍死自己人,就为争一条道路。”崔腾两眼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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