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告退，时间还早，他去内书房坐了一会。韩孺子笑道：“一点小误会而已，已经没问题了。”
“她说的那些话，虽然我听不大懂，但是都不该由她说出来。”张有才比皇帝还要警惕。
一个沉默已久的人，突然滔滔不绝起来，当然有原因，韩孺子却不想对外人提起，是母亲提醒他去探望上官太后的，原因当然就在此处。
卓如鹤又提起右巡御史的空缺问题，认为应该早些补缺。
韩孺子突然明白上官太后想说什么了，“太后是说大臣应当定期更换吗？”
“太后多虑了，先帝当了多年太子，登基之初不也与群臣有过矛盾？朕在摸索，大臣也在摸索，双方都摸清状况之后，慢慢就好了。”
“算不上交手，只能说是试探吧，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韩孺子一开始还不能对上官太后开诚布公。
上官太后神情黯然，她肯放弃权力，原因有许多，其中一条就是觉得自己再也掌控不住朝廷。
剩下的就都是些琐事了，韩孺子将房大业推荐的数十位将领名单交给兵部，由兵部调集，尽快送到皇帝身边来，他要亲自考察。
“对，无休无止，武帝越到晚年，与大臣斗得越激烈，殷无害那班大臣能坚持下来，一是确有几分真本事，二是侥幸，武帝再多活两三年，谁也留不到现在。”
“武帝是皇帝的楷模。”上官太后思考得越久，越佩服武帝，自觉相差甚远，“武帝一生都与大臣争斗，无休无止，他总是胜利者，唯一败给了死亡，等他驾崩之后，朝廷恢复原样，武帝的成果却没人继承。”
韩孺子实现了诺言，次日下午特意前往慈顺宫，事前打过招呼，上官太后正装见驾，感谢皇帝的关心。
“那就好，王家总算有人能为陛下效力，不至于担着外戚的名号，却每每置身事外。”
上官太后脸上的确有着明显的病容，对朝政却重新产生了兴趣，微笑道：“陛下是在静观其变吧，想看看哪些大臣会站出来反对宰相和中书省？”
“太后本有机会，为何未做？”
上官太后承认自己毒杀了桓帝，她一点也不后悔，在她眼里，那实在不是一位好皇帝、好丈夫。
“未掌兵权。”上官太后执政数年，南军一直是她的心腹大患，却一直无法除掉，“我终究是名妇人，难以取得将士效忠，上官家的人……不提也罢。陛下不同，陛下虽在军中受过苦，却也得到了将士的欢心。陛下自己或许还没有注意到，陛下已有武帝之资。”
“无休无止？”
“不懂最好。”韩孺子道。
“不错，这一路上他做了不少事情，颇合朕意。”韩孺子没有完全说实话，王平洋的确很会做事，正因为如此，反而令皇帝不喜，猜测他受到了慈宁太后的指点。
韩孺子和母亲就是从慈顺宫过来的，上官太后没有露面，自从去年冬天以来，她的身体就日渐衰弱，似乎已近末年。
这个问题大家都感兴趣，商议了一个多时辰。
“陛下做得对，但是要小心，大臣们会利用这一点。”上官太后指点道。
“是，明天朕就去。”
“陛下此番与大臣交手，感觉如何？”上官太后主动提起此事，屋子里还有两名侍女，都是她的亲信之人，另一位是太监张有才，是皇帝的身边人，不至于泄密。
韩孺子打量张有才，“你还说自己没听懂？”
韩孺子让议政大臣们拟一份方案，希望在再次巡狩之前，将这个问题解决。
上官太后点点头。
慈宁太后微微摇头，改换话题，“那个王平洋，陛下觉得怎么样？王家也就他读过几天书，懂规矩、有点眼力，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韩孺子微微一笑，最初将他当成雕像的人，恰恰就是上官太后。
三天之后，勤政殿大臣推荐数人担任右巡御史，供皇帝挑选，韩孺子指定了瞿子晰。
又过两天，一项不起眼的任命也被通过：当了几十年中书舍人的南直劲，终于离开中书省，前往御史台，成为一名六品御史，正好是瞿子晰的直接下属。
南直劲的第一项任务就是与兵部合作，前往东海国共同调查楼船将军黄普公失踪一事。
满十天之后，皇帝再次出京巡狩，仍然只带三千人，沿江东下，目的地也是东海国，房大业推荐的数十名将领，都在路上与皇帝汇合。
南直劲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只对一件事感到困惑：皇帝为什么偏偏指定自己调查此案？
韩孺子也觉得这是一次机会，也对一件事最感困惑：除了赵若素，还有谁在泄露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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