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已经分不清黑天白昼,随时都可能陷入昏睡,某个念头一起,又随时可能坐起来,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对他来说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在别人听来却是前言不搭后语。

“从哪来的?”韩孺子坐起来问道,全身出了一层透汗,脸色微红,神采奕奕,要不了多久这点精神头就会消失,他又会变得迷迷糊糊、虚弱无力。

张有才几乎寸步不离,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皇帝一醒,他也跟着醒,有问必答,只是未来知道确切答案,“什么从哪来的?”

“那支援军,刚才不是说有一支援军到来,被匈奴人歼灭了吗?”

“对对。”与皇帝正好相反,张有才每次醒来都处于头脑昏沉的状态,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慢慢清醒。

“我想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韩孺子希望自己能记住这支军队。

“嗯……据将军们观察,那支军队可能是从马邑城来的。”

韩孺子沉默一会,“马邑城与晋城之间隔着长城关卡,匈奴人故意不防关卡,放援军入关。”

东海王对告状不感兴趣,他宁愿近距离观察皇帝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皇帝的神情,如果只看脸色,皇帝的病情可是越来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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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分开之后,邓将军的人抓住女仆,一审问才知道,女仆是奉命行事,邓粹将一纸出城命令交给两名男仆,让他们四更天出城去向匈奴人投降!”

崔腾立刻跪下,“是张煮鹤,不过我的确找到了证据。”

崔腾沉不住气,对孟娥道:“随叫随到,不叫就不要到。”

“怎么做?开城门投降呗。”

“她不会对陛下说实话,万一狗急跳墙……”

“对孟娥,先要按兵不动。”

东海王提醒道:“小心了,真动起手,咱们两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东海王压抑心中的兴奋,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你听到了,陛下让我处理。”

“离四更没有多久了,让他们出城,现在把他们抓起来,很难证明什么,就让他们去见匈奴人,然后再看邓粹会怎么做。”

“什么?”

“我这就去弄!”张有才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孟娥,向她点下头,匆匆向外跑去,皇帝好不容易有点胃口,他无论如何也要找来可口的食物。

夜色正深,整座晋城白天时尚且街道冷清,此时更是阒寂无人,张有才不管,他要找中司监刘介、找王府里的仆人、找晋城的官吏、找一切能找到的人,为皇帝做一顿京城风味的粥与咸菜。

“即使这样,陛下的话也是圣旨。”

崔腾考虑了一会,“好吧,也听你的。我还是觉得陛下刚才有点糊涂,叫错了名字。”

“会不会是卓如鹤派来的援军?”

“等她成功再说?”崔腾看了一眼睡梦中的皇帝。

弘农郡守卓如鹤正在塞外以钦差的身份调集军队,也不知拿到圣旨没有?

“哦,是我给忘了。”韩孺子又开始犯困,却不想睡觉,“我好像有一阵没听到琴声了。”

东海王先进来,向皇帝行礼之后站到一边,什么也没说,崔腾却是个急脾气,张嘴就要说话,看到角落里的孟娥,又将嘴闭上,想了想,说:“陛下,我有要事,必须单独相告。”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此起彼伏,像一群吵吵闹闹的小孩儿,韩孺子突然问道:“孟娥,你在试图操控我吗?”

崔腾膝行向前,来到皇帝面前,仰头道:“别管名字了,陛下得病之前,那个女侍卫就通过王府仆人买下许多药材,其中几味是有毒的!那名仆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院外,可以叫进来对质。”

“嗯,我不睡。”

孟娥目不斜视地走出房间。

“啊?陛下……饿了?”

“啊?这不重要,关键是……”崔腾得到过提醒,不愿在皇帝面前提起琴师父女。

“处理什么?”

“孟娥……我会亲自问她,不用对质。”

韩孺子越来越困,只觉得头沉如山,这时就算天塌下来,或者匈奴人解围,他也激动不起来,推开东海王伸来搀扶的手,说道:“东海王,你处理吧,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邓粹不像是……”

“嗯,就快要成功了。”孟娥回道。

“应该是吧。”张有才对打仗的事情不太了解。

“好。”韩孺子觉得自己要问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不会。”韩孺子肯定地说,虽然思维有些混乱,但他并不糊涂,有些事情他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一时说不出明确的原因。

“樊撞山是个大老粗,我得亲自审问邓府的那名女仆。”

“嗯。”韩孺子点下头,觉得在自己脑子里吵闹不休的小孩子当中就有他们两个。

刘介进来,“东海王和崔腾求见陛下,说是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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