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每晚都出来骚扰一下,从来不真打,叫喊几声就退,连城门都不敢开得太大,匈奴人习以为常,每次也只是象征性地驱赶一下,仿佛正在吃草的野牛,面对蚊虫的叮咬,顶多摇摇尾巴、晃晃耳朵,绝不会让这点小事耽误自己吃草。
匈奴人已经将晋城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点也不着急。
因此,当南城的两座城门突然敞开,大批楚军骑马冲出来的时候,匈奴人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到,尤其是这些楚军只有领头的几十人举着火把,更显数量稀少。
匈奴人是通过马蹄声发现楚军数量众多的,反应倒快,他们的马匹通常就停在帐篷附近,立刻就有数千人上马,更多的人随时待命。
可楚军今晚的目的仍不是交战,而是那些刚刚架好的攻城器械。
这些器械都是从沿途城镇搜刮来的,最具威胁的是十几架高大砲车,能从数里之外将巨大的石块抛到城墙上,还有几辆坚厚的撞车,能够直抵城门外,以铁头撞门,还有一些桥车,推开河边,放下桥身就能形成一座简易桥梁,数量最多的器械是云梯,五十几座,与桥车放在一起。
匈奴人不太会用这些东西,甚至觉得它们碍事,干扰马匹奔驰,因此没有存放在营地里,而是直接在营外搭建,离南城不到十里,向前推出一段距离就能开始攻城,倒是比较省事。
晋城有守无攻,匈奴人一点都不担心。
韩孺子不想说话,张有才替他道:“一点小病,很快就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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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腾张口结舌,注意到皇帝连“朕”都不说了。
韩孺子慢慢坐起,张有才更加不满,觉得那两人打扰了陛下休息,韩孺子招手,对张有才说:“你们两个去休息吧。”
保护这些器械的卫兵是扶余国军队和一些楚人俘虏,前者数量太少,后者不愿为敌军效忠,一看到楚军冲来,许多俘虏主动放火,然后大叫大嚷地求救。
韩孺子想得却更远一些,“无论如何,我不能落入匈奴人之手。”他仍然感到头晕,可是有些事情他早已想好,不会改变,“如果能逃出去,当然最好,如果不能,我需要有人将遗体彻底毁掉。”
韩孺子也睡了一觉,不那么香甜,梦境一个接一个,前后没有任何联系,阻止他进入熟睡,也不让他醒来。
张有才叹了口气,出门去传旨。
诸将可没这么镇定,只好带领本部士兵迅速登城,防备匈奴人的进攻。
不管怎样,这次奇袭居然成功了,楚军损失了一位将军和数十名士兵,但是毁掉了最大的威胁。
东海王更是惊讶,也忘了称呼“陛下”,说道:“匈奴人不会杀你的,他们顶多要挟更多的财物与土地,大楚承担得起。”
韩孺子道:“东海王说得没错,援军固然要等,可是也得做好万一的准备。”
匈奴人非常愤怒,将那些留在原地的俘虏也都杀了,整个晚上都在轮番攻城,可是没有器械相助,他们仍然只能停在河岸边,因为离得太近,没来得及调头,还被城头箭矢射中一些人。
“邓粹昨晚顶多算是小胜,赶走了身边的狼,外面还有一圈老虎呢。”
众人回城之后立刻紧闭城门,众将士纵声欢呼,十几名将军上前,要向车骑将军贺拜,邓粹却根本没有停留,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马不停蹄地跑回自己家,进屋继续睡觉,甚至不肯安排一下守城事宜。
崔腾怒视东海王。
张有才怒道:“你们两个就不能说点别的?干脆闭嘴安静一会吧。”
楚军就是利用匈奴人集结的这点时间,点燃了大部分器械,这些东西无法完整运输,只能拆卸之后一件件运来,然后在城外组装,刚刚完工不到一天。
韩孺子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太疲惫,刚醒时的那点精力迅速消失,他又变得头昏脑胀,吃东西也没有味道,喝了两口粥就饱了,突然想起昨晚的事,问道:“邓将军……”
崔腾闭嘴,连做手势,表示不再乱说话,东海王低头,笑而不语。
张有才也不知道,嘘了一声,示意两人不要打扰皇帝,崔腾闭嘴,东海王一直没吱声,向皇帝行礼之后找地方坐下。
“嗯。”韩孺子这时的反应比较慢,他自己觉得马上就做出了回答,其实已经隔了一会,“让他们进来吧,见不到我,他们的疑心会更重。”
韩孺子笑了笑,知道结果就行了,对过程无需计较,毁了那些攻城器械,晋城又能多坚持几天,他放心地躺下,虽然睡不着,也能稍微舒服一些。
崔腾提鼻子嗅了两下,“生病不吃药,熏香干嘛?”
可惜,楚军救不了人。
“我站着也能睡觉。”孟娥说。
张有才一关上门,崔腾马上道:“陛下别在意,东海王是在瞎说,我父亲不会那么容易上当,必然有把握才会北上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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