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流民大都没睡，男女老少都围在篝火旁边，在听几个人讲话，讲话者穿着破烂，却不那么干瘦，显然是王坚火所说的假冒者。路边的阴影里突然蹿出一名男子，后边的侍卫一拥而上，王坚火向他们摆手，表示没事。
侍卫小步快跑，出了帐篷，以极快的速度回来，表示自己没有多嘴多舌的机会。
侍卫一愣，张着嘴，一个字也不敢说。
因为刚经历过战斗，洛阳仍处于宵禁状态，大街上没有行人，只有一队队巡逻士兵，王坚火自有办法避开盘查，与皇帝汇合之后，他就更不用担心了，侍卫王赫带着军牌，可以在城中随意行走，甚至可以深夜出城。
“嘘，你想死啊，你倒是能自在，家里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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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王绝不会说自己不可信，一时间张口结舌，突然反应过来，“陛下要带我一块出去私访？这个……这个……陛下真要同意？还是先找人商量一下吧。”
王坚火等在三条街以外，独自一人，骑着马，向皇帝点头，在前面领路。
韩孺子嗯了一声，放粮已经晚了，不知有多少百姓因此亡故，又有多少人对朝廷彻底失望，铁了心要当强盗，甚至造反。
“好，王赫，准备去吧。”
孟娥将宝玺托付给洛阳丑王，足见在她的心目中，丑王比绝大多数人都值得信任。
张有才和泥鳅一直守在皇帝身后，有外人在，两人从不开口，可是心里绝不同意皇帝去冒险，听到东海王的话，同时前行几步，转身正要跪下劝说，被皇帝瞪了一眼，又都走回原位。
韩孺子扭头问稍远些的侍卫，“保护基本安全的话，最少需要多少人？”
王赫很快也到了，看了一眼丑王，“微臣王赫拜见陛下。”
“去叫王赫，不准多嘴。”
有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孩儿，独自站在路边，手里抓着一团粟饭，大口吞咽，一看到有人走来，转身就跑。
光凭目前的所见所闻，韩孺子就觉得这趟私访值了，坐在城里，他只知道流民形势严峻，却感受不到那种关系到生死存亡的紧迫感。
走出两三里之后，王坚火示意身后的侍卫们离得更远一些，带头拐入荒野中的一条小路，路边也住着许多流民。
韩孺子怦然心动，丑王说得没错，皇帝向当地官员施加压力，派驻临时御史，提拔豪侠为官……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心存疑虑，既然这样，何不走进流民中间去体察一回呢？
“留什么证据？朕若有万一，你还想逃走吗？”
“现在有十名侍卫。”韩孺子越来越兴奋，到洛阳好几天了，他一直被困在军营里，思考过度，头昏脑胀，王坚火提醒了他：奏章里的一团团迷雾，在现实中都不存在。
东海王无奈地眨眨眼。
“这一带都是河南郡的流民，时间短，没有全到，还有不少在路上。”王坚火小声介绍。
泥鳅却不太在意，“陛下出趟门而已，没那么危险吧？”
“草民只身一人。”
东海王忍不住小小地遐想了一下。
“真不自在，还不如……”
“朕的身边不是有你吗？”
前方突然传来争吵声，韩孺子加快脚步，听到一个气愤的声音说：“不是说领粮回乡吗？像现在这样一顿一顿地放粮，得放到什么时候？”
如果这是一场环环相扣的骗局——韩孺子觉得不可能，中间有太多的意外，只有未卜先知的神仙才能提前想到。
“陛下不是在考虑吧？”东海王瞪大眼睛，“可能陛下不相信，但我是真心提醒：皇帝的安危不仅属于自己，还事关整个大楚，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陛下若有万一……”
王赫想好的一番话都被堵住，想了又想，说：“最少十名侍卫，不能再少了。”
争吵结束，黑暗中的一小堆人群散去。
王坚火向最外围的一名老汉问道：“什么机会就这一次？”
“有一位大善人，愿意出车送我们返乡，还愿意出钱帮我们买种雇牛。”老汉头也不回地说，黑暗中他也看不清什么。
“这是好事啊。”
“嗯，就是回乡之后得拿地契做担保，秋后还不上账，地就归人家啦，想当初，我们背井离乡都没卖地，现在有了点粮食，反而……唉。”
韩孺子大怒，终于明白洛阳商户为何如此踊跃参与放粮，他们是想趁机兼并贫民土地。
王坚火一点也不意外，点点头，扭头对皇帝说：“再往前走，事情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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