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坚火走进帐篷，恭恭敬敬地跪拜，“草民听说陛下已经找回宝玺，可喜可贺。”丑王轻轻摇头，“陛下用刑之前特意询问草民是否有意娶妻生子，草民回答‘无意’，足见陛下仁爱之心。草民胯下之物既然无用，挨一刀也无所谓，据说洛阳候府里有一位小刀刘，手艺精湛，刀口极小，受刑者三日可下床，半月即可行动自如，能领略此人刀功，草民无憾。”
“草民谢陛下大恩大德。”
“很好，那朕判你接受腐刑吧。”
“那谭家怎么办？”东海王小声问。
“是杀是放，皆由陛下决定。”王坚火顺从得像是一条爪牙松动的老狗。
这是韩孺子第一次自己批阅奏章，非常在意，正要仔细阅读，中司监刘介进来通报，王坚火到了。
韩孺子推开奏章，气愤难平，他明白杨奉的用意：眼下天下未平，不宜多树强敌，反而要安抚朝中大臣，让他们心无怨恨与恐惧。
“不，这是僭越尊卑的大罪，如果洛阳一介草民都能让朕颜面无存，朕又凭什么扫荡宇内呢？”
“你以后也不打算娶妻生子？”
“如果朕这个时候接受打赌，算不算无赖？”
至于率领北军主力返京的林昆升、房大业等人，功劳更低，甚至不如许多躲在家中两边观望的大臣，奏章里说他们“一朝闻命群起响应”。
东海王更是大吃一惊，“陛下要让他当太监？”
王坚火不作回答。
“嗯，认罪就好。让朕想想，流放太轻，死刑太痛快——王坚火，你可有妻儿老小？”
韩孺子没有开口，东海王道：“王坚火，陛下要对你用腐刑，你还谢恩？言不由衷吧。”
“宝玺从何而来？”
与皇帝出生入死的南、北军将士获得大量奖赏，以金银、布帛、土地为主，升迁者却寥寥无几，柴悦率军及时赶到，但是没有参加战斗，只有追捕之功，实授北军军正。
韩孺子心中感到一丝惊恐，甚至有点感激丑王的到来，起码这是他此时此刻就能做成的一件事。
东海王眨眨眼睛，隐约觉得这两人像是在演戏，他却不明白用意何在。
崔腾立功不小，可还不到封侯的地步，而且这次封侯与他本人无关，完全是承袭父恩。
“草民自知容貌丑陋，无意惊扰良家女子，迄今未曾婚配，更没有子女，父亲早亡，尚有同胞兄弟二人、族中兄弟七人……”
东海王并不在意丑王的生死，他过来是想听听皇帝要如何处置谭家，这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东海王早就等在帐外，听说皇帝闲下来，立刻溜进帐篷，行礼之后站在皇帝身边，若有外人看到，还以为他陪了皇帝一上午。
王坚火一愣，他想到了诸多可能，就这一条没想到。
“谭家与此事无关，大楚不刑无罪之人，谭家只要老实本分，自然无事，用不着谁来求情，若是触犯刑律，求情也是无用。”
谁都没动，王坚火身材高大，两臂修长有力，就算身手一般，也能轻松制伏皇帝，刚刚领到腐刑，更有动手的可能，众人都不敢将两人单独留下。
东海王还是张大了嘴，丑王是天下闻名的豪侠，胯下一刀对他来说乃是奇耻大辱，生不如死。
“平身。”韩孺子说。
王坚火正常的半边脸微微一笑，更显惊悚可怖，“陛下任何时候接受，都是赢的一方，都不能算是无赖。”
柴悦之前的军正之职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得到了正式承认，对于一名军中履历不深的年轻将军来说，这算是一步登天。
韩孺子越发困惑。
“你又是怎么将宝玺送到侍卫帐篷里的？”
“草民自知罪重，甘受任何刑罚，唯独不敢出卖朋友。”
韩孺子笑了一声，“你的罪的确很重，重到只是腐刑也不足以赎罪——你想当官吗？”
王坚火呆住了。
“有一种官，比腐刑更痛苦，比死刑更决绝，那就是打破规则敢做事的官。”韩孺子看着王坚火，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阁下以侠名自诩，无名者托付宝玺，你一定物归原主，昔日仇人求助，你不惜己命也要出面帮忙，如今天下坏乱，民不聊生，百姓盼望一位有为之官如同久旱之地乞求及时雨，阁下可敢担此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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