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撞山站起身,呵呵笑了两声,疑惑地看向洛阳守军,“他们什么时候出来的?”“那是一群废物!”韩稠气愤异常,“只知道吃军饷,到了用人之际,一个个全都指望不上。如今陛下驾临,还要他们有何用?杀掉,通通杀掉。”
韩稠亲自劝酒,每次都要跪在地上,双手捧杯,举过头顶。
韩孺子跳下马,上前扶起樊撞山,大声道:“此战第一功,非樊将军莫属。”
看到营地中间的宿卫叛军,樊撞山更怒,自己的名声与前途就是这些人败坏的,大踏步冲来,贼军士兵避让,再无人敢于阻拦。
但他不想点破。
难怪众人不太相信这就是皇帝。
韩稠终于抑制不住冲动,抓住皇帝的一只手,捧在怀里,好像那是一件脆弱的无价之宝,“陛下登基的时候我曾去朝拜,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几年。”
韩稠说来就来,做势要跪下,让皇帝试试他这只上马凳合不合脚。
宿卫叛军逃出营地,努力聚集众贼军,仍有回头再战的可能,就在这时,洛阳城里的守军终于出城了。
宋郡丞连磕数头,回道:“洛阳几个月没接到圣旨了,刚刚听闻朝廷更新,就被贼军所围,因此……因此不知陛下驾临。”
没多久,府里出来一群人,大部分人一出门就跪下,一个大胖子却冲到皇帝马前,趴在地上号啕大哭,“真是陛下!真是陛下!大楚又有希望了,苍天有眼、祖宗有灵、百姓有福、宗室有救了……”
“还不跪见陛下?”樊撞山喝道。
这就是河南尹韩稠,韩孺子与东海王的族叔。
没人迎接皇帝,樊撞山换乘一匹马,前头带路,直奔河南尹府邸。
韩孺子不管洛阳守军,下令本部将士集合,列队驶向洛阳城。
东海王转身道:“倒也不怨他们无礼,原来真是不知情。”
朝中大臣基本都见过武帝,从来没人说过这种话。
战斗进入尾声,楚军毕竟人少,又是夜晚,无法将敌军包围,贼军中的各股盗匪打仗时互相谦让,逃跑时却各显神通,而且不择路径,见山进山,遇河跳河,反倒是那数百名宿卫叛军,被杀死不少,成功逃出者寥寥。
众官慌忙行动,一部分去布置酒宴,一部分按级别簇拥在皇帝左右,亦步亦趋。
韩孺子正要开口,韩稠转向众官员,大喝道:“还跪着干嘛?摆酒宴,为陛下接风洗尘,洛阳虽非京城,总有几样东西能拿得出手吧?”
与一般的地方官不同,河南尹不住在衙门里,另有一府宅子,从前是河南王府,如今是洛阳侯府,占地颇大,门庭比衙门还要宏伟,足以令京城里的各座王府失色。
崔腾也跳下马,来到一名官员面前,“老宋,你不认得我了?”
韩稠个子中等,就是胖,脸膛红通通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伸出双手想要触碰皇帝,却又不敢,半途收回,用充满崇敬与畏惧的语气说:“陛下与武帝简直一模一样!”
众楚军高声欢呼,他们都看在眼里,对此毫无疑问。
很快他就冲进了敌群,被数十名贼军团团包围,纵无暗箭,明枪也一样难防,他砍中不少敌人,跨下的坐骑却也接连被刺中,哀鸣一声,歪身倒下。
“当然,要派我去敖仓吗?”崔腾十分高兴。
一队楚军簇拥着樊撞山来到皇帝马前,樊撞山已如血人一般,手里的长斧不知何时换成了长枪,松手扔掉,双膝跪下,“罪臣无能……”
韩稠扭动肥胖的身躯,像一只巨大的虫子爬到皇帝脚边,砰砰磕头,“见驾不迎,臣之死罪,臣不敢求饶,请陛下赐罪。”
樊撞山跳下马,凶神恶煞似地往那里一站,官员当中不少人认识他,这时却也吓了一大跳。
“那倒不必,朕要征用这支军队。”
踢得不重,宋郡丞全身却是一哆嗦,急忙叩首,“微臣无知,不识龙颜,伏乞恕罪,伏乞恕罪……”
叛军都认得樊撞山,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就已胆战心寒,哪敢与他近身交锋,有几人想以弓弩射击,同伴却不配合,纷纷调头向营外逃去。
骑兵来向皇帝报信时,正是贼军开始溃散那一刻,没看到洛阳守军出城,韩孺子来到战场,却见到一支军队横冲直撞,抢着收割人头、夺取贼军留下的财物。
东海王道:“河南尹韩稠呢?还不让他快出来接驾?”
“就这个?”崔腾大为失望。
“此事若成,你的功劳只比樊将军低一等。”
“没问题,洛阳官员若是还有一人能站起身,就算我败。”崔腾斗志昂扬地返回厅内。
韩孺子对东海王说:“跟我走。”
东海王向厅里望了一眼,恋恋不舍地说:“让我过这样的生活就行啊。”
“别急,等天下太平的时候吧。”韩孺子找来瞿子晰,让他看住崔腾,自己带着东海王、侍卫出府,对他来说,战斗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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