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只有数名侍卫与太监,韩孺子当他们不存在,坐在椅子上稍稍向前倾身,说:“朕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三日之内必须赶到函谷关,上官盛若是逃走,要紧追不放,若是据关固守,正好将其剿灭。”思忖片刻,他问道:“其他大臣为何不参与拦驾?”
“刘公很了解朝中的这些事吧?”
韩孺子召见崔宏,他以为这次会面会有些尴尬,可崔宏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三朝老臣,进帐之后神态自如,规规矩矩地行臣子礼,既不以皇帝岳父的身份自傲,也不以曾经与皇帝为敌而惊慌失措。
“回陛下,兵无常势,以稳为上,函谷关情形不明,待前军传回消息之后,或加速、或慢行、或暂停,皆可随意选择。”
“那就说说大臣,那些人跪在桥上拦驾,到底是什么意思?为名?为忠?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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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就已经见到不少。”韩孺子摇摇头,从崔宏直到大臣亲属,都在以“习惯”应对他。
祭旗仪式就在城门下举行,三匹纯色白马成为牺牲品,鲜血染在蚩尤旗上,这面黑红两色的兵旗,与皇帝的龙旗一道,成为军中最重要的标志。
天已经大亮,皇帝准备出发,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
刘介跪下磕了一个头,严肃地说:“陛下不希望身边的人日后嘴巴不牢、胡说八道吧?”
刘介在宫中为宦多年,见多识广,马上回道:“陛下不用出面,我来处理。”
城外等候的人更多,京中所有五品以上的大臣都来送行,还有一支千人军队,一半是以黑色为主的北军,另一半是大量采用红色的南军,皇帝本人的仪卫与卫兵则都是紫、黄色,争奇斗艳,颇有气势。
刘介微微一笑,“陛下觉得他们奇怪,觉得他们迂腐,甚至觉得他们虚伪无能,但不会憎恨他们,甚至不会特别讨厌吧?”
“大将军,三日之内能赶到函谷关吗?”
“陛下至尊之体,不可口误。”刘介认真地提醒道。
将官数量极多,挂着将军头衔的人就有两百多,有资格在皇帝面前参议军政的人至少五十名。
韩孺子在史书中读过类似的记载,可他已经在勤政殿里“说服”了群臣,还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面前,而且连兵旗都祭过了,断无放弃亲征的可能,结果仍有大臣闹这一出。
崔宏扑通跪下,恳切地说:“臣虽愚钝,好歹带兵数十年,粗通兵法,纵然臣无能,麾下还有几十名老将,打过胜仗无数,绝不至于耽误陛下的大事。”
一万将士数量不多,可是皇帝亲征,仍要分为前后左中右五军,柴悦亲率前军,天刚亮就出发了,房大业指挥中军,是皇帝的最外一层保护,另外三军的将领都由兵部推荐。
“大臣的习惯能改变吗?”
将领、官员、顾问、宗室、勋贵、大臣亲属等等,都要派出两三名代表,来帐中拜见皇帝,感恩戴德,然后将皇帝的慰问“带给”其他人。
韩孺子只能说这些。
“各有所长,陛下以后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习惯’。”
将近午时,韩孺子终于能够策马行进。
“在桥上磕几个头、流几滴泪,就能明哲保身?”
“朕明白。”韩孺子也认真地回道,他视刘介为第一个忠臣,对此人却不熟悉,正在互相了解的过程中,初步印象是,这名太监是块不肯随波逐流的顽石。
韩孺子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在亲信者面前,常常自称“我”,而不是“朕”,这也是一种习惯。
大军出发不到两个时辰就停下,住进早已准备好的营地,这时天还亮着,他们甚至没有走出京畿地界。
“习惯是皇帝养成的,只要陛下愿意,当然可以改变。可陛下要小心,改变这些习惯要费很多时间与心血,陛下眼下有这个余暇吗?”
韩孺子点头,刘介说得没错,事有轻重缓急,改变朝廷的种种习惯,的确不是当务之急,可也不能就这么陷在里面,“既然暂时动不得,总可以绕过去吧?”
刘介沉默了一会,“我若说能,就是佞臣,我若是出主意,就是整个朝廷的公敌,所以我的回答是——不可以绕过去,这些习惯都是历代先帝一点点养成的,纵无别的好处,却十分有利于陛下的安全。”
韩孺子再度大笑,连忠心耿耿的刘介也有“习惯”。
他还是决定绕过去,因为这些“习惯”不是他养成的。
“传召东海王。”韩孺子要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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