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读者“个乏股龚”的飘红打赏。)

宰相府内一片压抑着的悲伤情绪,人人小心翼翼,踮着脚小步快跑,连呼吸都要加以控制,好像生怕自己的气息会伤到别人。

大楚宰相殷无害奄奄一息,再高超的神医、再贵重的补药,也没办法让这具衰朽的躯体重焕生机。

妻妾垂泪、儿孙号啕,殷无害听在耳中,觉得十分聒噪,轻轻晃动手指,将长子殷措唤来,轻声说了一句话。

殷措没听清,急忙向屋子里的家人摆手,让他们收住哭泣,然后贴到父亲嘴边,仔细倾听。

“红绡儿……”殷无害费力地说出一个名字。

殷措扭头看去,名叫红绡儿的年轻女子哭得最伤心,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父亲请放心,我们自会奉养小姨娘,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对待。”

红绡儿比殷无害的一个孙女还要小些,听到这句话,放声大哭,在其他人的严厉注视下,以手掩嘴,止住哭泣,脸憋得通红。

南直劲五十岁,赵若素三十来岁,一老一少,都在中书省任职多年,一直默默无闻,很少出现在皇帝面前,从未得到升迁,却也没有犯过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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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害缓缓摇头。

“伴君如伴虎。”殷无害感叹道,“皇帝不只是‘虎’,更是孩童,他有爪牙,轻易就能伤人,心思却极单纯,就是要站在最高处,让众人敬仰他、效忠他、服从他、讨好他,最关键的是,所有孩童都需要父母、仆人替他安排一切。皇帝也一样,最勤勉的皇帝也做不到日理万机,一开始,他想抓住一切,聪明人会给他一切,不要争,更不要反对。等他发现自己抓不住一切,而且感到无趣而疲倦的时候,自会松手,到时候有人能接住就行了。”

“嗯,也对,陛下这是恢复帝位,不用再度登基,但是要在太庙告祖吧?”

殷无害看向两名中书舍人,极少有人了解这两位小官儿的重要性,更没人了解宰相与这两人之间的密切关系,他们可以无话不说。

南直劲摇摇头,“宝玺尚无下落,陛下好像不是很着急,没有派人寻找。”

殷无害已经想了很久,这时又陷入沉思,好一会才开口道:“我死之后,第一位宰相必然是陛下不得已选中的人,坚持不了多久,第二位必然是陛下真心欣赏之人,也当不了多久,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大楚会有第三、第四位宰相,有能力为陛下分忧者必在其中,具体是哪一位,就要由你们自己判断了。”

殷无害倚在被垛上,客气地请客人喝茶,先为长子之前的怠慢道歉,然后问道:“陛下打算何时登基?”

他思考自己的一生、思考大楚的江山、思考朝廷的动向,最后想到了皇帝,喃喃道:“会来的,宫里会来人的。”

殷无害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我若说出此人的名字,会害了他,也会害了你们,哄孩子的第一要诀,就是要让孩子以为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不可说,不可说啊。”

殷无害满意了,松开手掌,仰面喘息,好像忘了屋子里还有一群人,良久,他突然声音清晰地问道:“为什么还没人来?”

“上官盛在函谷关被大将军所拦截,很可能要打一仗,陛下却没有派兵追赶。朝廷基本稳定,陛下宽赦了所有人,崔太傅仍然掌管南军,东海王甚至受邀进宫住了一晚。宫里死伤数百人,职务多有调整,杨奉重任中常侍,另一名太监刘介获释,担任中掌玺。”

殷家人互相看了看,殷措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才道:“父亲,朝中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谁……谁还肯来啊?”

“哈哈……”殷无害又咳嗽了几声,随后严肃地说:“武帝后继有人。”

“刘介……我记得,他曾经在勤政殿里向陛下献玺,在监狱里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可他有玺可掌吗?”

两人一请就到,更让殷措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在仆人送上茶水之后,父亲居然连他也撵出房去,要与两位中书舍人密谈。

老宰相用枯瘦如柴的手掌紧紧抠住长子的一条手臂,殷措吃痛不过,料不到垂死的老人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发誓道:“殷家子孙若有留京者,必被逐出本族,永世不得再入家门。”

“唉,可惜我动不了……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中书省负责草拟圣旨,最高长官中书监也只是正四品,中书舍人员额不定,通常有十人,品级更低,只有正六品,如果能得到皇帝信任,这些人尚可说是位卑而权重,可这种信任自从武帝中年以来,中书省就没有得到过,省中的官吏不过是一群执笔者。

“只怕大楚暂时承受不住一位新武帝。”

殷措微微一愣,以为父亲糊涂了,“父亲,这就是咱们的家。”

“我们都在,父亲想找谁?”殷措纳闷地问。

“大臣呢?”殷无害又问道。

宰相殷无害垂亡之际,想见的人不是同朝大员,不是宰相府的下属,偏偏是这两人,难怪长子殷措会觉得奇怪,事实上,南直劲和赵若素敢在群臣最为沉默的时候登门拜访,就已经是一件怪事,殷措当时却没有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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