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放大了对面的声音与影像,加深了自己的猜忌与恐惧,山下的荒野中似乎布满了匈奴人,如同群狼一般嗥叫不止。

山坡上的九十多名楚兵尽皆变色,他们面对着十倍于己的敌人,已经退无可退,援军最快也要两天以后才能到达,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

山下的呼啸声突然升高,无数支箭矢射来,在火光映照的地面上留下诡异的影子,看上去像是用床弩发出的重箭,第一排的不少人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杜穿云也在犹豫,但他多看了一眼倦侯,尤其是老将军房大业。

房大业已在弓上搭箭,但是没有引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没有抬头看天,目光紧盯着山下的幢幢身影。

杜穿云于是也不动。

那些箭只是虚张声势,飞到半途就掉在地面上,根本不是铺天盖地,只有十几支。

房大业突然收腹引弓,后两排的士兵马上照做,只是手臂全都微微发抖,找不到明确的目标,只好对准燃烧的火堆。

韩孺子握着刀,大声道:“除了房老将军,其他人听我命令,不准随意放箭!”

进攻间隙,房大业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对什么事情感到不满,身子晃了两下,说:“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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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大业的肚子又鼓了起来,叹道:“匈奴人表面凶猛,内心里怕死,冲锋大都是虚张声势,引诱敌军迎战,一有人中箭就会退却,可现在天太黑了,后面的人看不到前方的情况,反而变得勇敢了。”

房大业弯弓射箭,他的箭术与金垂朵截然不同,动作慢而舒缓,由于两臂比较长,引弓的姿势也不标准,像是刚拿到弓箭的少年在射击十几步以外的兔子。可他射出的箭远而有力,远远超出普通士兵,更强于力量不足的金垂朵。

小校点头,盾牌护在胸前,下行几步,大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匈奴人的骑兵又来了两次,人数不多,逼得也不够近,有点敷衍的意思。

被叫到的五人调整位置,站在房大业身后,其他人暂时放下弓箭,以盾护身,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自保手段。

“差不多了。”房大业抬起头,望向远方,“匈奴人的耐性快要耗光了,应该派步兵上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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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月光散下,照得大地出奇的明亮,山下的匈奴人让韩孺子想起了拐子湖岸边的芦苇,成群成片,随风飘动,只是塞北的“芦苇”动得更快,也更加凶残。

“骑兵攻不上来,步兵更不行吧?”杜穿云一直没有参与战斗,听说有步兵上阵,开始兴奋了,看着一手旗、一手盾,不知待会要放弃哪一个,好腾出手来拔刀,“匈奴人也有步兵?”

韩孺子马上命人搬来几套剩余的马鞍,摞在一起,正好到屁股下面,老将军靠在上面,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张天喜、骆英华……你们跟我一块放箭,其他人尽量少放箭,想办法自保吧,被射中的人拖到后面去。”

房大业一箭射出,贴着马身掠过,坐骑受惊,扬蹄躲避,差点将马上的人掀下来。

可这一次他们迎来的箭矢不多,却出奇地准,六支箭射来,总有一两支能够射中人或马。

匈奴骑兵将近千人,可以不停地轮番进攻,九十几名楚军的箭矢却不能无穷无尽,唯一的优势是居高临下,又是原地引弓,普遍射得更远一些。

小校回头看了一眼,大声道:“有事就说,没事……”他想邀战,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匈奴人又被击退了,除了几匹马,骑士没有伤亡。

匈奴人的箭也射来了,有几支甚至到了楚军头顶,第一排人举盾格挡,韩孺子在指挥,房大业正射箭,后两排将士严阵以待,都得露出上半身。

“马冲,人不冲。”韩孺子早已想出一个计划。

山下的火堆早已熄灭,“怪兽”到了山脚下,山上的楚军终于看清,那是一群持盾步兵,他们不只挡住了前方,连头顶也给罩住了,最前一排的士兵只能透过缝隙向外张望,行进速度因此特别缓慢。

第二排士兵放箭,接着是第三排。

那名会说中原话的匈奴人没有通名报姓,向上方不住打量,“带兵的是哪位将军?”

房大业缓缓扭头,对韩孺子说:“匈奴人早晚会换用步兵,你想办法应对吧。”

“要冲下去吗?”杜穿云眼睛一亮,战斗进行半天,他却一刀未出,憋闷坏了。

片刻之后,匈奴骑兵呼啸而至,越过火堆,向半山腰冲来。

五轮进攻之后,双方都没有伤亡,楚军的箭矢却已消耗近半。

居高临下,他的箭直射百步以外,每箭必中,非人即马。

匈奴人很快发起第二轮进攻,看上去人更多,但是非常谨慎,骑士都伏在马背上,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挺身射一箭立刻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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