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向勋贵营将官许下的诺言没能完全实现,直到开拔的前一刻,营地里仍然一片混乱,众多未记名奴仆忙碌地收拾着,四处寻找主人不小心丢在别处的某件物品。
勋贵子弟们不在意这种小事,早早地穿好盔甲、骑上骏马,觉得这就算尽职尽责,甚至为此得意。
韩孺子的物品很少,收到大量礼物之后,一下子多出几倍,身为掌管清卫营的中护军,运送私人物品自有特权,只需分出几辆牛车就行了。
大军行进速度很慢,前后望去,队伍不见尽头,第一天才走出几十里,又要安营,由于只住一晚,那些华丽的大帐篷用不上,勋贵子弟也只能住进普通的帐篷,不由得怨声载道,感慨行军之难。
柴悦来过一次,韩孺子没有请他进帐,只说了一句:“我还在考虑。”
柴悦的话已经说尽,点下头,失望地离开。
入夜之后,张养浩前来求见,韩孺子有意拖延了一会才让他进来。
张养浩灰头土脸,他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投靠崔家,结果大事未成,全因为朝廷不想追究,他才躲过一劫,回家之后被祖父狠狠揍了一顿,差点一命呜呼,参军之后更是霉运不断,由于受到东海王的憎恶,他几乎没有朋友,多次受到柴家子弟的欺侮,家里也不提供多余的金钱,他是极少数过得跟普通士兵一样辛苦的散从将军
“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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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翻了一页,冷淡地问:“来有何事?”
韩孺子一点就透,“你说得没错,柴悦在军中无官无职,手下更是没有一兵一将,他却敢于提出这样一条计策,还敢来劝说我,必然是得到了大将军的支持。”
“崔腾当然要报仇,他被柴韵设计羞辱,天天都在想着如何反击,结果倒好,人死了,他这一股火自然要撒到别人头上。”东海王顿了顿,“崔腾一身毛病,就有一个优点,对家里人看得极重,你娶了他妹妹,只凭这一点,他就不会向你寻仇。”
东海王大笑,“这算是优点还是缺点?”
“说吧,有什么事?”
“早在京城的时候,崔腾就将谢瑛狠狠揍了一顿,说他不够义气,没有救下柴小侯。谢瑛倒是因祸得福,在家养伤,没有参军。还有一个丁会就比较倒霉了,在营里天天被崔腾那帮人欺负。”
“不不,不只是猜测,倦侯记得谢瑛吧?”
张养浩面红耳赤,就这点银子还是借来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嗯。”韩孺子又拿起书本,张养浩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韩孺子抬了下手,张有才走过来,从张养浩手里拿过包裹,掂了两下,知道里面是银子,而且不多,怪声怪气地说:“张公子真体谅我们这些下人,又给我们添重量了,添就添吧,也不多添一点。”
张养浩仍然跪在地上,抬头说道:“倦侯要去守卫碎铁城?”
张养浩脸红如晚霞,他比倦侯大几岁,这时却像是受到责备的小孩子,张嘴要想辩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郑重地磕了个头,起身离去。
可他毕竟是辟远侯嫡孙,不屑于与奴仆争辩,尴尬地小声说:“倦侯,我能与您……单独谈几句吗?”
韩孺子将他在勋贵营里得到的贿赂都带来了,堆在营中,由晁化分发,尽量人人有份,如果不够,就拿银子补偿。
“我若是没本事保护自己,也不会活到现在。张养浩,你做下背叛之举,我就当你是背叛者,你来告密,我就当你是告密者,你无力自保,我就当你是弱者,辟远侯不可能一直保护你,你是什么人要由你自己决定。”
张养浩惊讶地说:“倦侯一点也不担心吗?”
最恨张养浩的人不是韩孺子,也不是崔腾,而是在河边寨里被抛弃的东海王,可他不会用打骂发泄怒气,一直在等待时机。
没一会,东海王进来了,“那个王八蛋来找你干嘛?”
勋贵营和清卫营进城安顿好之后,韩孺子立刻出城前往自己的部曲营。
“我还没决定呢。”
韩孺子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冲门口的两名随从点下头,张有才与泥鳅退出,在帐外小声议论张家的不肖子孙。
将士们见倦侯都很高兴,身为部曲,他们的待遇比大楚的普通士兵要好,远远优于平民百姓,这让他们很过意不去,都希望能为倦侯做点什么。
这只队伍还没有成形,韩孺子不着急使用。
倦侯表露出一些兴趣,张养浩心中一喜,说话声音变得比较自然,“柴家人一直要向倦侯和我寻仇,我听说碎铁城是座孤城,朝廷已经打算放弃,城里只剩老弱病残,倦侯去那里十死一生。”
“我知道。”
“这可不是玩笑,崔腾那帮人什么都敢做,碎铁城孤悬塞北……”
营地建在河边,左右两边都是草地,可以用来训练骑射,韩孺子召来的义兵都是农民,还有少量江湖人,一切军事技能都得从头学起。
“倦侯不要去,那是个陷阱。”
进到帐篷里,林坤山笑道:“倦侯哪来的这么多好东西?”
望气者不可尽信,可在他们肯说实话的时候,还是很有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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