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觉得全身脏透了,迅速脱掉衣服,泡在水中,舒服得哼了一声。“夫人待会要来。”张有才说。

韩孺子笑了笑,觉得张有才说得很有道理,他光想着“同甘共苦”,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百姓早已受够了苦,只想要“同甘”。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东海王坐起来,发了一会呆,突然双手捂脸,咬牙切齿地唔唔叫唤。

“哦。”东海王更伤心了,倦侯还有人记得,他却成为彻底的弃儿。

“他说什么?”韩孺子紧紧握住夫人的双手。

“对了,我刚才撞见那个叫马大的人,不知为什么,他看见我之后特别生气,嚷嚷了几句,我哪里得罪他了?”

“对了,以后不要叫我‘皇帝’,叫我‘倦侯’。”

“有,可我从来没住过,我把崔府当成自己的家。”东海王在毯子上狠狠捶了一拳,“这就是被人抛弃的感觉吗?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是归义侯的女儿,也在军中,义兵不认得她,乱叫的。”韩孺子平静地说。

东海王穿上靴子,大步走出帐篷,也不问是谁将靴子收拾干净的。

马大满意地走了。

韩孺子有人服侍,东海王却没有,这让他嫉妒得发狂。

东海王仍然双手捂脸,用沉闷的声音说:“我梦见自己在家,许多仆人捧着好东西让我挑选,母亲在远处看着,我让她过来,她只是笑,不肯动。”

“他建议倦侯不要旗号,将义军变为私人部曲。”

“对不起,我没有遵守承诺。”韩孺子愧疚地说。

“卷猴儿?你身板挺直的,为什么要叫卷猴儿?”

午时过后,倦侯府又来了一批人,搬走帐篷里的杂草与毡毯,摆放简易的床榻、桌椅等物,尽可能让住处更舒适一点。

张有才眼里的主人只有一个,对东海王不屑一顾,只是碍着主人的面子,不好说什么,两眼上翻,不理不睬。

“义军有七百多人,我怎么养得起这么多人啊。”韩孺子对养军之难深有感触。

韩孺子笑道:“有你服侍当然更好,我只是觉得应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他们可没有人服侍。”

马大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对东海王深表同情。

不要命的确是个怪人,很厉害的怪人,能在乱军之中活捉敌方首脑,可惜的是这样一个人却不肯为倦侯所用,韩孺子也只能感到遗憾,现在的他尚且不能收服普通的江湖好汉,更不用说不要命这样的奇人异士。

“我不是来听道歉的,我是来帮你的。”崔小君微笑道,虽然向往平平静静厮守终生的生活,可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并非寻常之人,并为此而自豪,“朝廷给义军正式旗号了吗?”

张有才没有多问,退出帐篷,叫人将水桶抬出去。

“没有,我还在纳闷,今天怎么没人来催我进宫谢恩?”

“唉,主人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苦啊?”

这是崔小君的话,韩孺子听懂了,“谢谢。”

“呵呵,主人怕是理解错了‘同甘共苦’四个字的意思:吃穿住行什么都一样,人家就想了,自己辛苦当兵图的是什么呢?难道最后也跟主人一样过苦日子吗?士兵冲锋陷阵,主人也要去吗?阵亡几名士兵,军队还在,主人若是……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才需要我这样的人嘛。”张有才转身走到门口,托起帐帘,两名义兵抬进来一只大木桶,随后是十余名义兵每人拎着一小桶热水进来,将大桶注满,一一退下。

“你没有自己的王府吗?”

韩孺子正纳闷,外面有人进来,“主人,你醒啦。”

马大一通抱怨,韩孺子拉着他进帐,“是我做得不对,没给你留信。”

“让我从东边进城,然后一声不吭地跑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我从东城原路出来,划船回河边寨,好家伙,连老鼠都跑没影了。我顺着脚印追吧,到了官道上连脚印也没了。碰到几位老乡,说是昨天有一群叫化子向城里去了,我接着追,险些追过头,在镇上又听说有一群乞丐义军驻扎在附近,我马上赶来,结果被拦住不让进……”

“这是倦侯府送来的。”韩孺子说。

“原来如此。主人先洗个澡吧,然后换上新衣,旧衣裳……我看就不要了吧。”

张有才一边为倦侯擦背,一边说:“主人军中若是没有位置,我就自己骑头小毛驴跟在后面好了,可能会慢一点,但我总能撵上。”

“府里人不多,能省下不少钱,母亲也帮我弄到一些,总之你不用担心,缺什么东西尽管派人送信给我,我在京城总能想到办法。”

“我为什么如此幸运,会娶到你呢?嫁给我你要受多少苦啊。”

“我也很幸运啊,你不知道我从小见过多少不成器的勋贵子弟……”

韩孺子松开双手,将妻子轻轻揽在怀中,心情荡漾,第一次对她说出真心话,“我是皇帝,你是皇后,无人能改。”

不用人教,也无需提示,韩孺子要在这个夜晚留下一段永不磨灭的记忆。

(本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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