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升起,凌晨的清凉迅速消退,露珠变成蒸腾的热气,混合着野草的清香和马尿的骚味,持续不断地往鼻子里钻,众人无处可躲,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只是一颗颗心绷得越来越紧。
所有的马匹昨晚都吃过夜料,戴上笼头,防止它们吃脚下的草,更防止随意嘶鸣。
马背上的人也都握紧缰绳,不敢稍有放松,万一自己的坐骑造成混乱,哪怕是为时极短的小混乱,也可能是死罪一条。
上万名骑兵分成若干梯次,守在一座瓮形的山谷里,近两个时辰下来,仍能保持队形与安静,着实不易。
这是大楚最为精锐的军队之一,方圆数十里之内的山谷、山后,藏着十几万骑兵,稍远一些的后方,还有同样数量的大军,总数将近三十万,就算是大楚最为强盛的武帝时期,也极少能够聚集如此众多的将士。
大军聚集的目的只有一个,彻底打败东匈奴,取得十年以上的边疆平安。
无论怎么计算,这都是一场必胜之战,唯一的问题的是敌人不肯出现。
过去的两个月,东匈奴频繁入侵边塞,颇有大举南下之势,可是等楚军主力到来,匈奴人却不肯交锋,大军几次备战,最后都不了了之。
东海王烦躁地扯动甲衣里面的衣领,小声抱怨道:“匈奴人真会挑时候,在最热的季节来挑衅,最后咱们都得被热死。谁给我挑的盔甲?有一百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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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名勋贵子弟的任务是观察并学习治军用兵之术,可大多数人早已厌倦,一边擦汗一边小声交谈,整个山谷里,只有这一区发出声响,虽然不大,却已显示出特别。
“会。听我的,不要选塞外的城池,环境都很差,还容易受到匈奴人的袭扰。也不要选东北,那里的冬天特别冷,而且是南军的防守区域,你不想听崔宏的号令吧?”
“这就是你不爱结交朋友的后果——孤陋寡闻。”东海王拿起酒壶闻了一下,放下,“军营离马邑城不远,大家都派人去城里买东西,三五天一趟,带回好酒好肉,你却吃军粮,是没钱吗?不像啊,这么多勋贵,就你有一千名部曲,比正经的将军还要威风,养得起一千人,舍不得吃点好的吗?”
韩孺子摇摇头。
“嘿,不用看了,今天肯定打不起来。”东海王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话听而不闻。
“随从慢慢会变得跟主人一样,你的随从都是愣愣的,那个太监还好些,另一个是从哪来的?跟个野人似的,连行礼都不会。”
“你不一定非得跟着我吧?”
在山谷中,他们这些人独占一区,身后跟着一名随从,个个衣甲鲜明,外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们离大将军不远,能看到站在一辆兵车之上的韩星,每隔一小会就有骑兵从谷外疾驰而至,报告各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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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结束还早着呢,这是匈奴人的战法,楚军初集,锋芒正劲,他们不敢交战。可楚军数量太多,在塞外每驻扎一天,都要消耗不计其数的粮草,咱们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能分散驻军。匈奴人到时候会派出小股军队到处试探,等到明年春夏之际,再调集大军,突然袭击最弱的地方。”
“楚军为什么现在不追击匈奴?”韩孺子记得很清楚,武帝时期若干次派军深入塞北,每次都能大获全胜,匈奴因此而分裂成东西两部。
入营之前所有人都得下马,将马匹交给随从,随从将马匹牵到指定的区域,以后凭牌领取。
“你打听到的就是这个?”
“会吗?”自从到了北疆,韩孺子就没单独见过韩星。
“那就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韩星两边的传令官开始出动,纵马驰走,一手控缰,一手用力挥动令旗,谷中的骑兵接令之后分批撤离,不用打仗,他们倒是大大松了口气。
“确凿无疑,我比大将军还早知道一会呢。”
“还有中间一段呢,马邑城号称直挡匈奴,由大将军亲自坐阵,匈奴人再傻,也不会来这里试探,直到明天春天之前,都很安全。你就说愿意留在大将军身边,多多学习之类的。捱过今年冬天,大军重新集结,更不怕匈奴人了。”
“嗯。”韩孺子也看出来了,谷外的传令兵频繁到来,大将军韩星却极少派人出谷传令,显然是又没有等来匈奴人。
“他是新来的吧?”韩孺子虽然叫不出所有人名,但是大致脸熟,对柴悦却感到陌生。
“嘿,你的口味真是独特,这些肉干的年纪恐怕比你还大些。”帐篷里有小折凳,东海王坐在韩孺子对面,脱掉盔甲之后,他显得轻松不少,“听说了吗?”
“更不要选西北,那里归北军管辖,冠军侯对你可是不怀好意。”
东海王冷冷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吗?我这是做给崔宏看的,让他明白,离开崔家,我也有路可走。”
军中的伙食不错,有肉有米,还有一点酒,韩孺子正吃着,东海王不请自来,两人的帐篷紧挨着,他总是不经通报掀帘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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