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亮了,道路越发泥泞,东海王是另一个无路可走的人,艰难地跋涉,对韩孺子说:“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啊,总共就那么几匹马,都给金家人了,连丫环都有一匹。我表妹怎么办?”金垂朵对二哥金纯忠道:“跟我走吧。”

陆地上的攻寨者退却,湖上的楼船也不来了,寨子里又有些混乱,韩孺子与光顶走进附近的一座残存屋子里说话。

鲜血喷出,东海王身子一颤,眉头微皱,转过头去,在心里,他同意颜栋的说法,如果死的是老渔夫,他连眼睛都不会眨,可这是一名勋贵子弟,就算死,也不该死在另一名渔夫手中。

“第一,柴家派人两度攻打河边寨,那就是认为我也对柴小侯之死负有责任,咱们理应同舟共济。第二,金纯忠是我的得力干将,我需要他。第三……第三,我邀请你了。”

此时的韩孺子能收服一群贫穷困苦的百姓,对江湖好汉却没有多少吸引力。他并不在意,也走出房间,对金垂朵说:“我还以为是你带他们来的。”

金纯忠看了一眼韩孺子,“倦侯也要去北方,不如……”

韩孺子正要再次感谢,光顶使眼色,示意他到一边说话。

韩孺子又对晁化说:“确认是谁杀死晁主簿了?”

“就是这个人。”晁化用刀指着颜栋,已经决定不扩大仇人的范围,“别人只是没来得及阻止,动刀的是他。”

“当然。”

“出发。”韩孺子下令。

“她不在这儿。”韩孺子想念崔小君,却无意向东海王显露情绪,“金家是匈奴人,到了北疆或许有用。”

“啊?你爹……是哪位?”

“稍等。”韩孺子向外面望了一眼,颜栋仍在想方设法推卸责任,晁化握着刀犹豫不决,金垂朵坐在马背上一声不吭,也不看人。

光顶挥下手,“这不能怨陛下,是我们一时兴起,再加上望气者的撺掇……事先也没跟陛下商量一下。”

东海王一愣,随后冷笑道:“嘿,你变得阴险了,不对,你一直就这么阴险,只是从前没显露出来。你想去北疆避风头,然后坐山观虎斗,我怕你坚持不了一个月,就会被老虎吞掉。”

“我不称你为陛下,你也别叫我大师,我就是一名居无定所的疯和尚。”

和尚合什行礼,随后又改为抱拳,大步走出去,翻身上马,对跟来的同伴大声道:“走吧,兄弟们,官府鹰犬想必已经出动,去逗他们玩玩儿。”

“嘿,那也得我们真帮上忙,才有资格提要求。”

丫环蜻蜓一直骑马跟在小姐身后,这时不停地冲韩孺子使眼色。

晁化一刀斩落。

“咱们不报仇吗?”

“主簿晁永思。”

“被柴家杀死了。”

光顶想了一会,双手合什道:“江湖人要的是面子和名声,也不求什么,只要陛下到时候能大赦天下,为百姓减免些钱粮,就当是感谢所有江湖好汉了。”

光顶这才一一报出众人的姓名与绰号,韩孺子向每个人拱手,努力记住这一串名字。

晁化一腔怒火,可是牵扯到“皇后娘娘”的哥哥,他有点犹豫了。

“陛下真要去往北疆迎战匈奴?”

“你可以选择自愿跟我去。”

颜栋愣愣地想了一会,看向东海王,东海王立刻道:“我可没让你杀任何人。”

“好吧,那我们就告辞了。”

“有劳光顶大师为我介绍诸位好汉。”

“父亲呢?”

东海王不开口了,他知道韩孺子想说什么,最强大的靠山崔太傅竟然暗中怀有杀心,这让他的世界崩塌成一地碎片,有家难回。

东海王正怒不可遏,上去狠狠踢了一脚,“为我做事?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这叫为我做事?跟着柴家一块来放火烧寨,这叫为我做事?”

“请不要再称我陛下。”

“在京城怎么报仇?”金垂朵脸色微寒,二哥一向听她的话,很少问东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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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笑笑,光顶又补充道:“当然,也有人想当官儿,这就是另一回事了,用不着我来传达。”

寨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哥金纯保小声说:“我觉得晁化并没有原谅咱们……”

韩孺子也不多说,大步前行,偶尔四处张望一下,发现队伍并没有变乱、变短,心里很高兴。

队伍行进得很慢,天光大亮时,不要命从路边蹿出来,守卫侧翼的义兵根本没有发现他。

不要命走在韩孺子身边,一句解释也没有,韩孺子也不打算询问。

午时过后,队伍到了官道上,一只破衣烂衫的义军,要向南军大司马公开讨说法,东海王觉得这就是一个笑话,却还是指明了南军大营的方位。

一行人在官道上走出没多远,迎上一队官兵,真正的官兵,旗帜招展。

义军前锋停下,韩孺子和东海王上前观瞧,东海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皇宫宿卫的旗帜,太后……要对你宣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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