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正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这时候就算有人喊一声“水里藏着宝贝”,大家也会毫不犹豫冲向河边,争先恐后地跳进去,当然,如果他们在水里什么都没发现,出来之后也会异乎寻常地愤怒。

皇后却是一件人人能够看得见“宝贝”,驴小儿的呼吁立刻得到所有人的赞同,叫声一开始还比较杂乱,很快就变得整齐一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韩孺子不能再“静观其变”了,大声告诉众人金垂朵并非“皇后”,可他的声音被淹没了,在皇宫里,皇帝的一个眼神都有人关注,在渔村里,除非嗓门能超过众人,否则的话就算是神仙也没法让众人听话。

人群中的林坤山微笑着轻轻摆手,韩孺子只得闭嘴,这些人支持他、向他下跪,却远远没到为他所用的地步。

叫喊声终于产生效果,丫环蜻蜓从屋子里冲出来,大声命令众人闭嘴,却只是给叫声增加了一点尖锐的背景。蜻蜓走到倦侯面前,怒视着他,韩孺子报以无奈的苦笑。

渔村里的几名妇女平时都很胆小,给“皇帝”、“皇后”送饭时都要你推我让,这时受到大家的怂恿,居然也胆大起来,五六人挤进屋子,很快就将金垂朵架出来。

“皇后娘娘”的叫声更响亮了,人群再次跪下。

金垂朵又羞又气,可是受制于几双粗壮的手掌,根本无力反抗,直到那几名村妇也跪下,她才稍得自由,也向倦侯怒目而视。

“第二个计划,兵分两路,一路前往京北,与那里的义兵汇合,挑起事端,引出北军和城内军队,另一路留在京南,保护陛下去与南军联手。听说南军大司崔宏是东海王的亲娘舅,东海王又是陛下的同父之弟,他们会支持陛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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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照做,最后以水浇头的时候只舀出一点水,在额上抹了一下。

这就够了,众人给予“皇后娘娘”的欢呼声更加响亮。

“我也不怨他们,只怨二哥和蜻蜓,他们看笑话,不来帮我……”金垂朵的声音里有了一点哭腔。

金纯忠和蜻蜓被人群挡在最外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开始还有些着急与愤怒,慢慢地就只剩惊讶了。

韩孺子一直站在门口倾听,发现这些人不都是鲁莽之辈,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扭头对坐在矮炕上的金垂朵说:“林坤山果然有点本事,他说话不多,可是每一次都恰当好处,能够扭转话题,引到他所希望的方面,一点不显生硬,好像主意都是别人想出来的。”

韩孺子心里立刻将这个计划否决,但还是点头,请晁永思继续说下去。

接着,队伍出院,迤逦来到水边,又是一轮跪拜,不少人走到水边,甚至进入湖中,掬水饮下,然后浇在头顶。

闹腾了多半个时辰,整个渔村的热情终于逐渐淡下来,得考虑最迫切最现实的问题:如何诛灭乱臣贼子,将“皇帝”、“皇后”送回皇宫。

“好。”韩孺子说,起身迈步走出房间,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蜻蜓跑进屋里,金纯忠瞪着他说:“你没有……”

“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我有夫人,我们很恩爱,她从前就是皇后,如果我还有机会夺回帝位,她仍然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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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没有声音了,韩孺子庆幸自己说服了她,可是心里却不踏实,总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我不过去。”韩孺子止步,屋子没有多大,土炕斜对门口,两人想距不过七八步。

韩孺子向前迈出一步,金垂朵马上道:“不准过来。”

韩孺子又贴在门口倾听,入耳的只有模糊不清的嗡嗡声,他说:“只靠这些人肯定不行,不知还能聚来多少义士,可是人一多动静也大,朝廷一旦有所警觉,乌合之众仍是不堪一击。望气者们与崔家一直保持联系,必有所图,林坤山不肯透露,说是时机不成熟……”

“既然定下大计,就请皇帝祭旗!”有人喊道。

“第一个计划,我们再找些人,争取凑够三千,再想办法弄些兵器,悄悄潜入京城,突然起兵,将陛下送进皇宫,号令群臣,不从者斩。”

众人首先来到之前聚议的院中,那里的篝火尚未熄灭,有人往里面扔进更多的木柴,让火燃得更旺一些,然后抬门板者转身立于篝火之前,其他人面朝帝、后与火焰下跪,嘴里念叨什么的都有。

普通百姓无从了解宫廷内斗,还以为亲兄弟会互相扶持,韩孺子也不说破,崔家要利用他最终夺得帝位,他也要利用崔家攻破京城的第一道难关。

韩孺子松了一口气,不仅如此,还将这口气从嘴里吐了出来,声音过于明显,立刻引来对面的斥责:“你也笑话我,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

对面沉默了一会,金垂朵开口了,还是那么冷淡,一点也不像曾经哭过,“我埋怨的不是你。”

炕上悄无声息,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成为一具泥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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