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的史书越多,韩孺子想得越明白,废帝只在一种情况下可能平安度过后半生,那就是新皇帝地位稳固,普天之下再无异心,废帝自然会遭到遗忘,可大楚的现状与之相差十万八千里,那个胖乎乎的小孩连争夺皇权的资格都没有。两人客套一番,坐下喝酒聊天,随从站在一边捧场,得到主人的暗示之后,都退出雅间。
杜摸天起身向倦侯拱手告辞,没多久又回来了,扔给杜穿云一根硬木棍,长度与短剑相差无几,“用这个。”
“玩就好好玩,我可不想输。”
“初时如篱上麻雀,展翅飞起又如南迁鸿鹄,忽忽焉已是大鹏一飞冲天——这是郑府尉。”
张有才低声道:“原来你没真杀过人。”
崔小君笑了笑,她只穿了贴身的小衣,看上去分外单薄,“我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要是太忙……”
“离前面的屋子远点,杜穿云住在那,他说自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且房门上有机关,我觉得他在吹牛,可是……今天就不考验他了。”
次日一早,韩孺子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崔小君的笑脸。
“倦侯决定了吗?”柴韵直接问道。
“这是曾府丞。”韩孺子小声说,“他今天肯定喝了不少,连呼噜声里都有酒味。”
“你也有这种感觉?”崔小君抬起眼睛,反射出一丝月光。
老剑客笑笑,转身走了。
倦侯府很大,人却不多,此时都已休息,整个府中寂静无声,韩孺子带着妻子在环廊下悄悄行走,在一间厢房门口停下,里面的呼噜声抑扬顿挫。
崔小君噗嗤笑出声来,屋里的呼噜声稍弱,她急忙以手掩口,没一会,呼噜声又起。
崔小君笑着推他离开,“别在这儿说话,把人家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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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对张有才说:“礼尚往来,去衡阳侯府请柴小侯前往西市不归楼一聚。”
“爷爷,你还带我当过刺客呢。”
张有才摇头,“可我见过,不只一次。”
“谁?”
“跟我来。”韩孺子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杜穿云无奈地收起磨好的短剑,拿起木棍,叹了口气,“好吧,就用它,就算对方真刀真枪,我也绝不滥用兵器,顶多挨几刀,死不了。”
“抱歉,昨晚打扰你练功了。”
韩孺子已经通知孟娥,接下来,他要准备加入柴韵和崔腾的决战,如果这只是勋贵子弟之间的一场胡闹,他希望能借机与更多人接触,如果这是东海王策划的阴谋,他要给东海王一个教训。
两人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喁喁细语,不觉月过中天,崔小君靠在倦侯肩上睡着,韩孺子将她轻轻抱起,送回卧房,住在外间的侍女一无所觉。
老爷子并不惊讶,淡淡地说:“玩玩就好,别惹出事。”
崔小君斜眼打量倦侯,韩孺子忙补充道:“我和他不一样,他总也不回家,我十天才有一天住书房……”
两人一进进院子往后走,越往后住的人越少,他们的臥房在第三进,正房、厢房加在一起也只住了四五个人。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倦侯露面,杜穿云出剑,一切水到渠成,我打听过了,崔腾那边没有高手,把他捉来好好羞辱一番,让他再不敢嚣张,咱们也算是扬名了。”
杜穿云刚磨好剑,十分满意,看着膝盖上的木棍,大为不满,“我是剑客,不是乞丐,拿根木棍算什么?我宁可空手。”
到了床上,崔小君仍然紧紧抱住他的一条胳膊,韩孺子合衣而卧,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持续,思绪却不由自主又转到了得而复失的帝位上,他最清楚不过,崔小君的恐惧是有道理的,倦侯府只是暂借给他们的施舍之物,说不定哪一天,一切都会被夺走。
“有时会觉得睡觉的地方不属于自己。”
“好,倦侯此言深得我心,不就是玩嘛。像咱们这种人,当官不愿意到处磕头,经商舍不得这张脸,也受不得风霜,人生一世,无非就在这骷髅世界中走一遭,结交三二知己,遍尝世间美味,采摘闺中芬芳,一个字,玩呗。”
韩孺子起身,郑重地接过短剑,“我不会让此剑蒙羞。”
韩孺子假装听不懂,笑道:“人好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对着掌柜、伙计喝酒。”
“去哪?”崔小君一步一停,还是跟着出屋了。
“反正我也成不了绝顶高手,偷懒一两次没关系。”韩孺子揽住她的脖颈,崔小君笑着躲避,外面的侍女敲门进来了,看到倦侯也在床上,不由得一呆。
“倦侯请说。”
“归义侯同意崔家的求亲了吗?”
柴韵微微一愣,“他有什么不同意的?那老儿巴不得能与崔家结亲。”
“我有一个主意,如果归义侯同意亲事,咱们就说崔腾迷恋匈奴女子,对大楚不忠,如果归义侯不同意,咱们就说崔腾仗势强娶,总之咱们是路见不平、仗义而为。”
柴韵又愣了一会,突然大笑道:“你他娘的真是聪明,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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