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韩孺子在屋子里闲坐,杨奉走进来,怀里捧着一摞书,全是皇帝在凌云阁里读的典籍。韩孺子没有放弃学习,听不懂他就自己看,遇见不认识的字用笔圈起来,心想总有机会问明白。

“嗯,我跟太后说了,太后允许我教你识字。”

皇帝的第一位授业师傅早已等在另一间房里,等皇帝坐稳,由一名太监宣召入阁,另一名太监则主持师徒见面礼节。

韩孺子笑了,“祝你成功。”

韩孺子脸有点红,“有些字我不认识。”

“宫里已经向崔家下聘了,等我舅舅从齐国回来,就要册立皇后。”

韩孺子明白一件事,崔氏与太后斗得越激烈,他的位置越稳定,什么时候双方相安无事,他就危险了,起码在目前,东海王的斗志对他利大于弊。

这才是十几岁的少年该有的生活。

除了太后,皇帝不能向任何人行礼,但是必要的礼节不能省略,于是就要由东海王代劳。

韩孺子只好放弃,盯着郭丛嘴角的一块唾沫星子,纳闷它怎么总也不掉下来。

前国子监祭酒、前太子少傅、前礼部祠祭司郎中郭丛,七十多岁的老人家,颤颤微微地从外面走进来,老眼昏,却能准确地判断出皇帝坐在哪里,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倏然展开双臂,宽大的袖子如鸟翼一般下垂,停顿了一小会,双手慢慢向胸前移动并合拢,用震耳的声音说:“臣郭丛拜见陛下。”

“太好了!”韩孺子高兴的不是识字,而是能与真正的大人交谈。

东海王阴沉着脸,长跪而起,呆板地说:“郭师免礼,赐座。”

下午换了一位师傅,比郭丛还要衰老,连话都说不清,讲授的是《尚书》,天书似的古文从他嘴里吐出来,就像是群蜂逃离被捣毁的蜂巢,各奔东西,全无目的,嗡嗡声一片。

杨奉太忙,又是一连几天没跟皇帝谈话,韩孺子说:“如果齐国的事情不顺利,册立皇后也会生出变故。”

郭丛是天下知名的大儒,饱读典籍,尤其精于《诗经》,也不拿书,开口就讲,第一篇是《关雎》,“关雎,后妃之德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淑女以配君子,义在进贤,不淫其色……”

杨奉命宫女退下,将书放在桌子上,随手打开一本,转身对皇帝说:“陛下在上面画了不少圈。”

护送皇帝的队伍浩浩荡荡,大多数却都留在凌云阁下,只有东海王入阁陪读,由两名太监贴身服侍。

“你天天跟那些侍从在一起,没找人帮你给母亲传信吗?或许她能帮你。”

“册立皇后的事情你不能怨我。”韩孺子大声说,虽然不信任也不喜欢这个弟弟,却不愿意背负莫名的指责。

老太监稍稍抬手,示意皇帝什么也不用做,然后伸手指向东海王。

跟往常一样,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饭后,太监退下,韩孺子走到窗边,欣赏御园里的景物,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目光随意扫动,忽然看到了东海王。

侍从们不知在哪里吃的饭,这时正聚在一座亭子里聊天,东海王也在其中,神采飞扬,每说几句话都能引来哈哈大笑,于是就有礼官走来,严肃地示意众人不可喧哗。

“嗯?”韩孺子反而有点不习惯。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他没觉得自己从书中得到了多少教诲,全靠着强大的意志坚持下去。

皇宫里的规矩多,多到三年多以前进宫的杨奉和左右无从掌握,只能交由经验丰富的老太监处理。

韩孺子连连点头,他一个字也不会泄露。

杨奉手头上没有史书,全凭记忆讲授,他也不想给皇帝讲授正史,先拿起一本书,指点皇帝认了几个字,然后说:“陛下已经入阁读书,接触的外臣越来越多,不如我讲一点太祖与臣子交往的故事吧。”

韩孺子很喜欢听故事,可他觉得太祖的借鉴意义不大,“我没接触到什么人……”

“别急,大家都在观察,时机一到,自会有接触,但我要先提醒陛下一件事。”

“杨公请说。”

“不要相信第一个主动接触陛下的人,那必定是别有用心之徒。”

韩孺子愣住了,他记得很清楚,皇宫里第一个主动接触他的人,正是杨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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