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宁至谦夫妇、娟子和王一涵都在,听着也只是流着泪点头。“你不去萧一一家补习吗?”今天可是补习的日子,对宁茴来说,风雨不动。
“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也会想你的,哥哥,你也要记得,我们家永远都是你的家!”宁茴大人似的嘱咐他。
“是啊,丫头今天跳得好,但我总觉得她最近绷得太紧了,我们当哥哥姐姐的也该开导开导她,多陪陪她。”这是萧一一。
一颗泪,轻盈晶透,却似万斤重,打在宁想心上,心被击得七零八落。
遗像。
她抬起头来,想仔细看看宁想的脸,这才发现,他脸色一点也不好。的确是瘦了许多,脸颊都凹进去了,脸色也青白发灰的,眼底更是浓浓的倦色。
来的人,是萧一一,还有萧伊庭和叶清禾。
所以,这么温柔凝视她的哥哥,怎么会消失不见了呢?
“傻孩子!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阮流筝哭道。时代的发展,曾经攻克不了的医学难关渐渐一个个被攻破,可是,也会出现新的暂时无法攻克的新难题,他们夫妇一生投入在神经外科的研究中,却对宁想的现状没有根本治愈性手段。这个一生下来就被脑内疾病折磨的可怜孩子,为什么最终还要受这样的折磨?
“走吧。”阮流筝飞快地把他的东西又收拾了一番,看见他脸上怪异的笑容,瞪他,“傻笑什么?”
这是哥哥的眼睛,没错,是她最熟悉的眼神。哥哥的黑瞳,深得没有底一般,总是这般看着她,她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
车站。
她心疼极了,一定是在这边吃不好又辛苦,伸手摸着哥哥的脸颊,“哥,还是在家里好是不是?”
她眼神恍惚地走到灵堂前,看着照片笑,哥哥,看我怎么把你揪出来。
全场为她掌声雷动,她站在舞台正中,谢幕,也敛了笑容,恢复了她的冰冷和木然。
两夫妻赶到满洲里娟子家里的时候跟宁茴一样吃了闭门羹,打宁想和娟子的电话都没打通,两人正觉得奇怪,王一涵回来了。
“去哪?出差?”宁至谦难得休息,心中正有事和她说。
想到这里,宁至谦又笑了笑,当初他在沙漠里对她说的那些话,给她的那些祝福,她如今可是一一实现了,数一数二的神外女教授,著书论文得到国际认可,当然,结婚、生孩子、幸福……
她这次表演,是把哥哥的照片带在身上的,跳完换掉衣服后,照片居然不在舞蹈服里了,她立即回后台去找。
因为萧伊庭在杭州也有公司,这两个月一直在杭州,而他们又是整个萧氏家族跟宁家最近的,宁家算是对外瞒着这个消息,没有谁刻意去宣说,亲朋好友知道的,也都是辗转无意听说,是以,他们竟然最后才知。
考试那天,宁想看起来比平时稍稍好些,也有了些精神,躺着不停看时间,从清晨终于等到日落,他迫不及待地给宁茴信息。
宁想送别宁遇和宁茴。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一涵?”宁至谦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一涵。
“你啊……”阮流筝也笑了。
临近高考的时候,宁想愈加不行了,却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件事,不知他是怎样数日子的,没有人跟他说,他却数得清清楚楚,考试前一天,他还喃喃问着,“明天考试吗?”
“那别告诉她和宁遇,他们要考试了……要不,也别告诉奶奶……奶奶这么大年纪了……等我好了,我就回家……他们就什么也不知道……”
“我怕你忙,我打算一个人去……”宁至谦无奈地笑。
送走宁茴后,阮流筝觉得整个房子都空了不少,每天一回来都会想起这俩孩子在家时的情形,心里的悲痛长久都不得缓释。她甚至不敢把这种感觉跟宁至谦说,怕勾起宁至谦的痛,让两个人都痛不勘言。
好一会儿,才看见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附近停下,宁想从车上下来。
“哥哥,你要常常回来看我!”
“托付?”萧一一皱眉。
“哥,我好久没看见你了,可想你了!”
他们的生活里,始终充斥着这个字。忙起来似乎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孩子大了,他们在一起快三十年了,夫妻俩一直不在一个医院,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到面,可是,彼此心里从来都是安定的,因为彼此都知道,不管对方身在哪里,他们都是彼此的安身所在,甚至,对方也是另一个自己。
“嗯……嗯……”王一涵呜咽着应道,转身领着两人去医院。
“好。”
宁茴终于抬头看宁遇了,只是两眼始终无神。
“宁想,对不起……”我们的兄弟之情从来没有变过,我只是以为,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和好,我真的以为,一辈子的兄弟是很长很长的时间……
宁茴一无所知,信心满满,回复的词句里,光看着都能感觉到她的快乐和阳光,宁想看着,唇角淡淡笑意。
在医学界,她成了另一个他;在工作之外,她就是他,早和他融为一体。
她心中感慨,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一来是觉得哥哥总算有人陪伴,挺好,二来却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羡慕一涵,哥哥曾说,她有嫂子了,不再是他唯一的宝贝。她一直不以为意,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义,哥哥不会永远在她身旁,陪在哥哥身边的人才是哥哥最爱的人。
“……”
医院里,宁想静静躺在床上,痛苦折腾了他一天,此刻稍微好了些。
“那……”宁茴心里满满都是劝他回去的话,欲语还休的。
宁至谦怔住,片刻,手指自发间穿过,“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在想,宁想的做法很奇怪,我还寻思着今天跟你商量这个事呢,正好休息,过去看看。”
宁至谦从看见片子的那一刻起就没说过话,木木的样子,可是在下楼的时候,却一脚踩空,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阮流筝赶紧扶住他,眼泪更是肆虐起来。她知道,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可内心的澎湃比谁都来得迅猛……
自那一刻起,宁茴就抱着遗像不放,从殡仪馆抱到了家里,然后就躲在自己房间里再也不出来,无论谁来劝解也没用,追悼会她没有参加,葬礼也没有去,只是抱着照片,守在家里。
宁茴没有想到,那个大声答应她要看她跳舞的哥哥,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会是一张照片,而且还是黑白照。
他知道,妹妹喜欢萧一一,也许,能取代哥哥劝服妹妹的人只有他了!
“妈。”宁想一只手抱住妈妈,“不疼了,妈妈抱着就一点儿也不疼了,您别哭,还有,茴宝知道吗?”
宁至谦先反应过来,一把抢过王一涵手里的东西,因为紧张和害怕,手没拿住,袋子甚至掉到了地上。
宁遇松了口气,肯说话就好了,能应声就好了……
王一涵叹息,“看来她已经走了,小丫头近来谁都不亲近。”
阮流筝眼睛肿肿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宁茴在对着镜子练跳舞,宁遇走进来笑,“哟,还有时间跳舞啊,看来考试已经很有把握了!”
轻微的声响,还是把宁想惊醒了,疲倦地睁开眼,看见门口站着的爸爸妈妈,一度以为自己在梦中,缓缓闭上眼,才又忽然觉醒,猛地睁开,果然是爸爸妈妈。
“叔叔,阿姨……”王一涵看着两位长辈失控的模样,也失声痛哭起来。
上了辆出租,马上报了家里地址,车才启动,他眼前便是一片黑暗,在司机一叠声的“喂,你怎样?怎样?”中,陷入了昏迷。
王一涵苦笑,“小丫头的心事,你没看懂?宁想这是托付的意思了。”
而宁茴在忙着学习和跳舞,一心想着好好考试,好好跳舞,给哥哥送两份大礼。而宁至谦和阮流筝,坚持要将宁想接回北京,毕竟这边有更好的医疗条件。
“拿着!跟哥哥客气什么?”宁想把钱塞进他手里。
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但还是被宁想牵着下了楼,送她和宁遇回去。
萧一一也无可奈何了。
忙啊!
她捂住脸,泪水无声地从指缝中溢出来。
“那……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任性的小孩都是这样,不喜欢无望的等待,无论何事,定要有个定期。
娟子邀请他们兄妹俩上楼,给他们做了顿饭吃,算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之后宁想便催促他们早点回去,别耽误了学习。
“对,我永远姓宁……”他的眼睛似乎看向了某个不知名的方向,末了,回神,把宁茴往内送,“走吧,早点进去。”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只留了车费,剩下的钱都给了宁遇,“拿着路上,好好照顾妹妹。”
“哥!”再见宁想,宁茴又心酸又欢喜,抱着宁想的腰不撒手,依稀觉得哥哥好像瘦了不少,她手臂这么一圈都能明显感觉到了,“哥,你瘦了。”
没有等任何人,她离开舞台,离开礼堂,准备独自回家,却发现家人都在等她。
她放下东西,转身对着他,语气悠长,“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没跟你说。你知道宁想小时候为什么要跟娟子走吗?并不是他想跟亲妈一起,而是怕他自己成为拖油瓶拖累你。他幼儿园班上就有个小朋友说,她的后妈还是后爸来着,嫌弃她。宁想那时也担心我不跟你和好是因为他的关系。”
她双手捧起了照片,紧紧地抱在胸口,还是笑,看,哥,我把你抓住了吧?你再也跑不了了!笑着,两行眼泪却悄然滑下……
宁想这个孩子不是阮流筝亲生,可是在她心里,从来视如己出,二十多年母子情,他早已和宁遇宁茴一样是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而她也深知,宁至谦在这个孩子身上投入的不少,无论是心血还是感情,甚至可以说,宁想和他生活的前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只怕比在宁遇和宁茴身上费的精力还多,她尚且如此难过,真不知他心里是如何心如刀割的。
他笑出声来,提了行李,拥着她肩膀,“走。”
“什么?”萧一一接过来一看,是一幅画,他和宁茴手牵手走在他家附近的小道上,宁茴还在吃着东西。这是谁画的?宁想还是宁茴?可只有宁茴学画画啊!“这个……”他不懂何意。
一定不会!哥哥是在跟她玩小时候捉迷藏的游戏吧?躲在照片里了吗?哼,无论你躲在哪里我都要把你找出来!
“他……宁想他……”王一涵被突然来到的访客震惊,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磕磕巴巴地找着理由,“他陪……陪……他妈妈散步去了……”
于是宁茴走了,简简单单的一只行李箱,只装了她当季的衣服,其它的,阮流筝和温宜为她准备的一大包都没带走,而她在整个高中阶段画的那些画,全留在那个画夹里,后来,某次温宜和保姆整理屋子,将那只画夹连同她不要了的旧书习作全部处理掉了。
因为一直没有时间和宁想错开,两个女人也都戴了假面具,全身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不敢丝毫松懈,不敢露出悲伤的情绪,此时宁想不在,两人都瘫软般跌坐下来,相视一眼,均是悲从心起,相顾泪眼,最后抱头大哭起来。
哗啦一声,片子再度掉到地上……
宁想却一笑,身后传来娟子的一句,“都上楼去坐着聊吧,太阳怪毒的。”
宁想眼里闪过犹疑和悲伤,“等……等你考完,我就来看你,你考个好成绩送给哥哥当礼物,行吗?”
宁家。
“没有,我想着去看看宁想。”她一边忙一边看了他一眼,“至谦,宁想这孩子,心事重,我总觉得他这番回去有点奇怪,甚至不合逻辑,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娟子自然是支持的,宁想眼看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也没有再坚持了。
所以,她回来了。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宁想,哪怕只剩最后一天,我也要回来。你陪着我长大,我陪着你走完这一生,无论这一生是一天还是很多年。
眼泪,带着体温,滚烫如沸,奔流而下……
作为神外资深专家的他们,只一眼就看到了片子上脑部的异变。
“去啊!马上去!”对了,到时候也可以叫一一哥哥也来看她跳舞!
宁茴高考成绩相当不错,但是她却放弃了国内的学校,毅然选择了出国。
家人都来看她跳舞,甚至包括萧一一和王一涵。
随着彼此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夫妻之间也少了年轻时的热血而归于平淡,这种动不动腻在一起亲昵的动作少之又少,阮流筝一时还不适应了,不免再次瞪他,“老不正经!”
一向冷静的他比上次和宁想打架时更混乱,痛哭流涕,“宁想,你个混蛋,你给我起来!”说好的一辈子的兄弟呢?
一旁的王一涵都不忍心了,忍不住道,“宁想,那就让……”
阮流筝摇头。
她走上前,将画捧起来贴在胸口,眼前的男人满眼通红,而她,眼泪亦一涌而上。
“妈妈,想想爱您!”
“妈妈,想想会想您的!”
“妈妈,抱抱成不成?抱抱就不疼了!”
“妈妈,想想一定会回来的!”
她从没有问宁想为什么叫想想,也没有必要问,对她而言,宁想只是她的想想,她的宝贝疙瘩蛋,永远都是。(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