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杀你,又不能放你去雍国,看来,先生是真的知道潜光兄的大秘密呢……”司马梦求似是自语自言的笑道,又朝李昌济行了一礼,翩然离去。

厢房之外,风雨更急了。司马梦求离开白鹤观几个时辰后,正是鄢陵县城之内华灯初上的时分,大雨滂沱之中,数十名职方司亲从官,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骑着快马向白鹤观疾驰而去。

到了山门之后,众人熟练的分兵两路,一队人向两边包抄,将白鹤观包围,曹谌则领了十余人下马,一脚踢开观门,闯进观中。

但观中的情形,却让曹谌的心沉到了海底。

触目所见,是一具具服毒自尽的尸体,整个观中,已无一个活人。

他走到李昌济的尸体前,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突然拔出佩刃,大吼一声,一刀砍在旁间的一具古琴之上,古琴被劈成两段,琴弦裂断的铮铮之声,响彻道观。

5

五天后,三月二十六日,早朝之后。

崇政殿内,赵煦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听着庞天寿的报告。

“那个李昌济死了?”

“是的。”

“五天前的事?”

“是的,曹谌上表请罪,称他追查了五天,但线索全部断绝,没有任何收获。”庞天寿小心翼翼的禀报着,“他去过白鹤观的事情,应该瞒不住司马梦求,司马梦求多半已经知道曹谌在跟踪他……”

“白鹤观十余人,全是服毒自尽?并非遭人杀害。”赵煦又问道。

“经核验,十余名死者,皆无被强迫的痕迹。”

“潘照临真乃奇士。”赵煦赞叹道,“不过,这也算是不打自招了。”

“但不管怎么说,证据没了,线索也断了……”

赵煦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你敲打下曹谌,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他去打周国使者的主意。”他将手里的朱笔丢到案上,叹道:“牵涉诸侯国,特别是周国,事情必然闹大,现在朝廷一摊子事,不能再扯上这个麻烦。”

“奴才领旨。”庞天寿低眉顺目的答应着,不敢接后面的话。

但赵煦却有一肚子牢骚不吐不快,“石越真的不是好相与的。一面盯着门下后省新制的事不放,天天问下朝议的事情,非但如此,他还又上了一个奏章,请求朝廷选派官员,在中书省增设两个编修所,由户部尚书与刑部尚书任提举,分别修定民法诸典与刑法诸典,以后县令只能裁判民法诸典案件,刑法诸典案件由提刑使另遣属员审理,县令只有监督之权……他还真是不消停!按说不应该先集中精力于门下后省新制,以免分散重点么?”

庞天寿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这主意一出接着一出的,连许将、李清臣都觉得他多事,更不用说范纯仁、吕大防诸人,你说说,咱们这位石相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奴才不敢妄议朝政。”庞天寿吓得声音都发抖。

“偏偏这次,不管是朕还是两府宰臣,都不好意思再驳他面子,毕竟他好歹也是朝廷的左丞相,又是刚刚在河北立下不世之功回来,还办了宣仁太后山陵使的差,怎么算都是劳苦功高,可一回朝廷,一个门下后省新制,就碰了一鼻子灰。再提这么一个事情,虽嫌多事,但夺县令之权,重提刑司之任,也不算大事,依本朝制度,牵涉刑罚之事,县令本来也没多大权限,不少案子,都是各县在越权断案,听说冤假错案也实在不少……大家都觉得石越上这么一事,只是为了挽回一点面子,再要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未免过份,只好且顺他意一回。他这事情倒是不大,可琐碎得紧,又赶上北伐这当口,他这是故意给许将和李清臣找事情做么?”

宋朝党争之中,故意用繁剧琐碎的事务为难政敌,让政敌出丑,是极为常见的手段之一,也怪不得赵煦会疑心于此。

“但朕总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

“此事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政事堂内,值日的吏部尚书吕大防一边批阅各处送来的公文,一面和礼部尚书安焘、尚书左丞梁焘、尚书右丞张商英聊着天,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之意,“石子明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本来还奇怪,以他的性格,怎么会递什么门下后省新制札子,原来是为了修什么民法诸典、刑法诸典。若不是此事于民有利,他真以为我会不好意思驳他面子么?”

梁焘还是不敢相信,道:“子明相公乃是左丞相,门下后省新制被驳,也是大失脸面的事,为了这什么法典,何至于此?”

“脸面?呵呵!”吕大防讥道,“你以为石子明很看重这东西么?熙宁以来,他每次要弄点什么新样,何曾似上门下后省新制札子这样直来直去过?他的札子呈上朝廷之前,私底下早就已经说服了皇上,说服了两府诸臣,只有范尧夫那样的实诚君子,才会相信他是喝了一顿酒灵光一现弄出来的……”

声音传到正在另一间房里召见几名地方官员的范纯仁耳朵里,范纯仁起身将门关了,权当自己从没听说过这番话。

安焘见此情形,忍不住发笑,接话道:“此事若是旁人,我不会相信,若是子明相公,他玩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也不无可能。”

张商英领悟了其中三味,在旁击掌赞叹:“若真是如此,实是妙招。先提一案,被驳回后,利用大家的愧疚亏欠之心,马上再提一案。不错过任何机会,连失败都能利用到极致,真不愧是子明相公!”

“石子明又不在此处,天觉何必如此?”吕大防不屑的嗤笑道。

“微仲公成见太深,自是难以领悟其中益处。”张商英可不是好相与的,马上反唇相讥:“昔日范文正公作《岳阳楼记》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吾辈士大夫,本来就不应该过于计较个人荣辱得失,苟能有利于国家,区区脸面,又算得了什么?此正是微仲公大不如子明相公之处也!”

一番话说得吕大防哑口无言,但他的确是比不上石越,这是无法强辩的,胀红了脸半晌,只能哼了一声,斥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左丞相府。

湖心水榭之中,白色纱帘之后,石蕤素手轻调,正在弹奏着一曲《醉翁吟》,这首由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而衍生创作的琴曲,是此时非常流行的曲目,深受人们的喜爱,连苏轼都曾经重新给它填词。不过石蕤的琴技还是颇为生疏,她的年纪,也领会不到那种士大夫“适于山水之间”的志趣,也就是刚刚能将一首曲目弹奏完整的水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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