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小乙哥有事,被你这马儿吸引了。不知兄台为何要卖马,留着它代步不好吗?”

“呃,你说甚?俺没听懂。”杨大意这一说,李丹立即明白过来,马上换了山东腔的官话又说一遍。

“唉,好好的马儿谁愿卖?”杨大意苦笑:“俺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嘛。路遇湖匪迷失方向走错了路,在那沟汊湖泽间转了半个多月,又被若干小贼偷了身上银两。这趟差出得实在晦气!如今若不卖马,俺连饭钱也无一个,想回北地去只怕此生都不要指望了!”

听他的话李丹觉得甚有故事,又看此人豪爽便起了结交之心,道:“杨大哥是出公差?那这马更卖不得了,不然将来上官面前你怎好回话?”

那杨大意呵呵地笑笑,想起来说:“方才听小乙说,贵府曾是东昌知府?”

“哦,家父生前在彼处做官,十年前旧河(黄河故道)泛滥,家父治理大堤时不慎落水故去了。”

“诶呀!”杨大意铜铃般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莫不是李文成老爷罢?”

“正是家父。尊驾也知道?”

“半个山东都知道哇!”杨大意赶紧躬身:“在下是高唐州人,那年十四岁,李老爷出事那天随俺爹也在工地上。

后来听说皇上还给了夫人诰封?噫,俺爹还说来,一个南人千里迢迢来山东做官,结果我们没保住,对不住人家妻儿老小。

没想到今日得见李老爷后人。请公子站好,我代家乡父老向李老爷一拜!”说完便深深拜下去。

李丹没想到这看上去个粗鲁人竟如此知礼有节。因他是拜自己父亲,做儿子的代父受拜当然不能躲避,只好站在那里规规矩矩受了他一拜。

之后便拉起他道:“这样说来兄长受了很多罪,定是饿坏了。走、走,日头已高,我请兄吃几杯水酒解乏。”

杨大意本来还想推托,甫一张口,那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李丹哈哈大笑,拉起他边走,杨大意只得尴尬地笑笑请他稍待,转身从草堆里摸出只蜡染布的包袱来挑在枷链上。

李丹叫声小乙哥:“你拿好书,跑去宏升的酒铺里,速叫他备下些酒肉,说我马上便到。”然后回身叫杨彪把马牵了跟在后面。

“三叔,那这买卖……?”杨彪低声问。

“这马你真识得?”李丹笑问,杨彪不敢瞒他咧咧嘴。李丹看了眼身后的杨大意,说:

“此马出自西番,乃唐时吐谷浑王所养军马之后裔,前宋后称为河曲马。力大、耐久,可长途跋涉。

一等马冲锋陷阵摧锋折锐,万人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昔年秦叔宝所卖的便是;

二等马疾行三百里不冒汗,旁若无事;

三等马擅挽行,一马可拉千五百斤不在话下。

这匹枣骝儿,便是那一等中的,便是要七、八十两也值。所以放手罢,它不是你能收的货。”

这么一说杨彪便死心了,他自己相马的本事本来就是半瓶子没底气,刚才在小乙面前还敢拿大,到了李丹这里一捅就露相了。

本朝因九边常年对鞑靼作战故而缺马,尤其在南方。

南方马儿耐力好能走陡峭山路,如两广、云南的马匹,但一个是产量不多、流通到本地的很少,一个是个头都不大负重有限。

寻常时节一匹马也就是十几两银子,但你个普通的马牙子牵匹千里驹到处乱晃,那就和手里托个金元宝出门没两样,纯粹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他扭脸瞅瞅慢吞吞跟在身后的这匹马:“三叔,这牲口无精打采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匹一等的好马,兴许吃饱草料能好些?”

话才说完,迎面来辆马车,看上去大概是哪家的管事出来办采买的。

这枣骝儿见了忽然挺胸抬蹄,昂首扬鬃“唏溜溜”声,吓得对面那马惊恐万状,连连甩首后退,马夫赶紧跳下车紧紧拉住辔头,吃惊地看向这边,一面将车子避往路边。

李彪也给吓一大跳,差点松开手蹿进旁边店铺里去。后面的杨大意哈哈大笑,上前接住缰绳道:“没想到三郎年纪轻轻却如此知马!”

“书中自有黄金屋嘛,我也是头回这样近见到河曲马,且还是这么好的一匹!”李丹说完,推了把杨彪:“你去,叫那顾大来!”

顾大是最早跟李丹的兄弟之一,现在被分配了负责在这市集上镇场子,手下带着十来个兄弟。

他这人豹头环眼,须发都扎煞着,看上去很凶(实际也很敢拼命),但李丹知道此人最讲义气,是个可信用之人。

他听见李三郎找,连忙跑过来抱拳道:“三郎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大郎,这是我朋友杨大哥,他从北地来,我正要好好款待一番。

不过手头还有急事要办,你先带他去混堂(公共浴室)好好洗洗、用些浆水点心,再到老纪的成衣店给他里外都换成新的。

未时整带他到宏升那里一起吃酒,可记得了?”说着摸出张银票递过去。

顾大显然不是头回为他办事,不客气地接过去,又拱手道:“三郎,杨大哥带着兵器在街上走动多有不便,少不得被做公的问来问去,甚是麻烦。

不如找个地方顺便安置下,然后我再带他去洗浴,你看如何?”

李丹一想也好,便点头说:“那就安置在仁里客栈罢。”转过头问李彪:“那客栈的韩安你可认得?”

“赛魁星嘛,谁人不知?”李彪诡异地笑答:“便是不识他,也需识得他浑家。”

顾大嗽了声,李丹不做理会,继续说:“你牵了马、带上杨大哥的兵器去,请韩师父看看这马,劳他费心照料,食材、汤药都包在我身上!”

李彪应了声,接下兵器牵着枣骝儿走了。李丹便和杨大意、顾大说好过后在酒楼见。

杨大意先还嘀咕去洗澡、买成衣,肚子不知还要叫多久。

见他分派得井井有条,那俩人也都恭恭敬敬地,不禁十分诧异。暗地咂舌,想真不愧是知府的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手段。

因此也就忍下想吃的念头,拱手道了谢,先跟着顾大往混堂去。

李丹注意到他依然背着那包袱,心想里面不知是什么,他竟宁愿盘缠被盗也要看顾好包袱,或许这便是他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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