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两个在这里做甚哩?”李丹的话才落地,就听弄堂口有人断喝了声。
抬头看时,李严背着手站在巷口,身后跟着长随林子夫。小厮顺子正在后头指指戳戳地做鬼脸儿,大约意思是:三老爷生气,你们别招惹!
李丹躬身:“给三叔见礼,侄儿正要去还借来的书,碰上翠喜就一道说着话出来了。”
“婢子是奉了奶奶的话要去告诉门上,五郎忤逆了奶奶,因此要禁足五日。”
刚说可以出去了,怎么又禁足?李丹才晓得翠喜出来是为这个,不由偷偷做个鬼脸儿。
“哼!都不是省油的灯!”李严气呼呼地骂道。
“三叔这是怎么了?谁招您生气啦?”李丹见他乱骂一通有点儿莫名其妙。
李严鼓着腮帮子没回答,后头林子夫悄悄告诉:“我家老爷和二郎怄气哩。”说完示意翠喜行过礼赶紧离开。
“你闭嘴!”李严头也不回的吼,抬头看看李丹,意外发现他今日儒雅了许多,不由地叹息道:“三郎呀、三郎,你若平时多读书、勤好学,三叔何至于生这场气?”
他见李丹还在懵懂,便摇摇手:“罢了、罢了,你且去做正经事,我换身衫子还得去前厅陪客人用饭!”说完叹着气拐进自家门前巷道里。
顺子经过李丹身边时轻声在他耳边打小报告:“大老爷当着县尊的面要老爷把二郎过继长房,老爷没法回绝,正生闷气!”说完加快步伐,小跑着追李严去了。
“嘿,二郎过继给长房?怪不得那李靳近来这么副做派!
以前他事事处处都要和我较个高下,还以为他改性子了,看来是有此等好事在前,所以这小子刻意收敛,是要在大伯父面前表现自己。”李丹笑笑摇头自言自语。
他不是有意针对二郎,而是觉得他为人有些虚伪和功利,兄弟里面有这样个人不奇怪,手指张开也不一般长短嘛。
李丹出门走到街上,左顾右看。过两条街,渐渐走进了市集,忽地他伸手拍拍个正抬头看人耍幡,十七、八岁膀大腰圆的青年:“顾大,可知杨小乙在哪里?”
顾大正看得精彩,被人打扰马上立起粗眉,回头见是他,笑道:“三郎呵,你要找杨乙?他该在马市后街那里。”
“去那里做什么,他又不是牙子(中介的古称)?”李丹皱眉。
“现在是了。”顾大咧开嘴笑道:“来了个北地的汉子要卖马。三郎你知道官军在仙霞岭那边剿匪,如今马匹的市价可不低,所以小乙自告奋勇要做他这笔生意。”
李丹暗自摇头,这杨小乙以前偷鸡摸狗地,跟了自己后不敢了,平日也没什么正经事做便在市集这里帮闲。
不过他哪里卖过马?没的倒让人坑了。想到这里李丹不放心,拍拍顾大肩膀,赶紧往马市大步走来。
离着老远,马市特有的味道已经飘进鼻孔,同时听到鼎沸的人声。
再走没几步,就瞧见有群人围在一起,有几个声音正在争论,其中一个便是杨乙。
“照你这么说,这马只配拉车、耕地,和那驴子没啥两样?简直放屁!”
“诶,小乙哥,别骂人嘛!你看你,不懂行还非要替人出头,这行是这么好混的?说实话我李彪干了八年什么马没见过?
这马,看这块头、这骨架,拉上六、七百斤都行得稳当,确是好马,所以咱才给十五两的价。
可你要非说它是战马,做价五十两?啧啧,这也太离谱了!让这里同行看看,我说的在不在理!”
李丹翻个白眼,这怎么还都是熟人呐!杨乙不用说了,李彪是自己本家同族,辈份上说比李丹还低一辈。
他走到圈外抬头往里瞧,眼前忽地一亮,暗叫声:“好马!”拨开众人到前面,正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见他进来都停住了。
杨乙抱拳叫道:“丹哥儿可来了,你见识广,快来帮我评评理!”
杨彪也拱手带笑:“哟,三叔今儿怎么有空来马市玩?可是想寻匹脚力代步?”
李丹没理杨彪,只将书塞到杨乙手里,说:“拿好别丢了。”然后径直走过去看那匹马。
这是匹红鬃枣骝马,额头到鼻梁处及四足腕蹄皆白,背上备着鞍韂,革带辔头铁马镫。但不知为何眼里没神,垂首萎靡,见他过来摩挲甚至动都不曾动下。
“这马的主人呢?”李丹问。
“在那。”小乙用手一指,李丹这才注意到在马身后的草堆里半躺着个家伙,正鼾声如雷。
什么样的人在别人买卖自己马匹的时候还能安心睡大觉?李丹有些错愕,看看人,又回头看看马。
这个时代里,有这样匹马,堪比后世拥有一辆劳斯莱斯。
只可惜在这河网密布的南方偏远小县城里,马价甚至不如一条好船,再遇上不识货的乡野村夫,竟认为这身长过丈的大个头乃是拉车的挽马。
李丹歪头观察这人,见他身着蓝布箭袖直缀,脚上一双云头牛皮靴全是刮痕,显然是赶路时被高草、灌木所伤,连幞头下的布巾也被刮成了布条,可见行路时的狼狈。
怀里抱着一柄伤痕累累的长柄铜头链枷,腰里还挂口木鞘燕翎刀。
本朝法度,偕行武器者需有官府开局的路引行照,否则途中卫所可以扣留拘禁。这人光天化日下携有武器还敢睡觉,一来肯定有真本事,二来说明他大概有些来头。
“喂,兄弟,别睡了,李三郎来看你的马哩!”
李彪自作聪明地上前踢了那人的靴底一脚,不料那人鼾声骤停,突地翻身而起,挺着那链枷大喝道:
“哪个泼贼敢动你爷爷?”李丹侧身让过,唬得李彪立时“妈哟”声躲到李丹身后去了。
“杨大哥且慢!这位便是我说过的李三郎,他先父是原东昌府的知府。他来看你这匹马的!”杨乙在后面高叫。
李丹这才知道此人也姓杨,心想小乙大概就是因同姓和他攀上,赢得了对方信任的吧?
“哦?”那人这才注意地看看眼前这个儒生打扮的少年,察觉到自己的枷链都快杵到人家胸前了,赶紧收回,抱拳道:
“鲁莽之人,山东杨大意有礼,懵懂之间差点冲撞,请公子莫怪!”
杨大意?李丹听这名字就笑了:“是我等打搅兄台休息,何怪罪之有?”说完指指那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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