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注意到父亲和范县令之间的目光往来,想了想,便默默站在那里未发一言。
“母亲,我们是不是也该搬出去?”李硕回头轻声和二奶奶商议。
“傻孩子,咱们跟这个风作甚?”高二奶奶很不高兴,既觉得李硕太实诚没有心机,也因为李严这么一搞弄得她很被动。
好人你们都做了,叫我们上不上、下不下!她生气地咬得嘴唇发白,但这个场合既不适合她出面说话,同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或者反驳。
高二奶奶见儿子面露为难,使劲绞了半天帕子,只好长叹一声,凑近儿子耳边轻声说:
“可,要搬出去住咱们得买房呵,咱家那么多人,若再加上那院的,岂不是要近百两银子?
唉!罢、罢,人在屋檐下,住着也不舒服。搬就搬!不过,须得和你伯父讲,让他缓缓咱们不好催得太急。
找个新宅子总得时间,说不得还要修缮、粉饰,那都要辰光的!”
男人们议事照例不该有妇人在场,但因五郎年纪尚小,所以特许了高二奶奶进来。
她本来担心儿子老实受欺,不过听了半天觉得这个法子还能接受,便未言语。等大郎说完,她开始琢磨过味儿来。
见李肃摆摆手表示三个月内搬出即可后,大着胆子嚅嗫说:
“还有掌家这事……。奴听了半天,大伯回去做官后是要交给三叔的,那……二房难道就无权过问了吗?”
“你这妇人,怎能如此说话!”李同禄涨红脸用拐杖咚咚杵地,不高兴地喝道。
“说的是、说的是!”李五七也凑热闹。
“没关系、没关系,七爷爷不必与她着急。”李肃忙开解,然后对高二奶奶道:
“这样吧,还是定个规矩轮流来管,每家三年。
头三年我先掌着,五郎尚小,三年后或者朝廷起复我的话,就交给三弟,再三年交给五郎。
假使五郎高中出去做官,弟妹不便出头,那么可以请个掌柜把持便是。
又过三年还该长房,若我不在家便也指定掌柜就好。如此成例,弟妹、三弟,你们看可行?”
他这一说,两家想想都还合适,便也无话。
“还、还有……我家的事……?”高二奶奶忽然觉得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个不好,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呵呵,弟妹莫急,咱们一件事、一件事来。大事毕了,其它都好说。”
李肃摆手道。他知道这蠢女人着急要说什么,这种事怎好在这里当着族长和县令老爷的面说?
倒是他自己有件“大事”必须在这里讲:“当着族里两位长辈和范县尊的面,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对三弟说。”
“兄长有话?”李严稍觉意外,他不知道对方要干嘛,加条件,还是设前提?
目前为止一切皆如李严设想,一切随顺他也高兴。
但是李肃突然插进来的这句问话,一下子让他紧张起来:“小弟洗耳恭听,兄长但讲不妨。”
“三弟莫惊,是桩好事情。”李肃瞥了眼脸上保持着笑意的范县令:
“你也知道为兄膝下仅有三女,颇为遗憾。我看二郎人物风雅俊朗,早就喜爱。
不知三弟可否割爱,将二郎承绪长房门下,我必以亲子待之!”
话才说完,李严已经愣住了,他根本没料到兄长会在今天提出让二郎过继的事。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看两个儿子。
李著早瞥见弟弟低头嘴角露出的那丝笑意,心中不由大怒。
看来他知道,甚至可能和长房很早便有勾搭了!李著深深吸口气稳住自己的心态。
“此、此事非同小可,呃……请兄长容我回去和屋里人商量下,可否?”李严只好这样说。
“这是好事。”李五七点头道。
“是呵,先是长房不辞辛苦提出均分,然后三房主动让出祖宅,现在长房又愿意由三房次子承祧,这是怎样的兄弟之情呵?
我李氏出现这样的事,皆是圣人教化之功也!”李同禄不失时机地摇头晃脑附和。
“说的是、说的是!”
“好啊,好啊,真是值得在县志上书写一笔的好事!兄友弟恭,这就是范例嘛!”
范县令也捋须随和,又说:“当然了,选之还可以回去和屋里人商议,一切听凭自愿。
如果同意的话,选个好日子,我派书办过来见证、记录之!”
李靳闻言喜滋滋上前一步:“晚辈先谢过老大人!”
李肃等人都微笑点头称许,高二奶奶和李硕看得目瞪口呆,李严面带尴尬。见父亲尚未表态,弟弟却抢了话头,李著的脸色变得铁青。
众人又商量一番细节,比如祠堂和祭田依旧由长房打理等,最后请老秀才选了数日后的一个吉日。
商计已定,李二郎主动承担书记之责。他铺开纸笔,按长辈们议的内容结果写下《余干李氏家产析分办法要则》,注明:
父母终亡,服纪已,兄弟三房定于靖武九年十月二日析产分户,依仁、义、礼三簿拈钩分堂,别籍异财云云。
然后转交给李著抄录三份各家执一。
原件交族长保管,并照此在分家当日核对有无相违,待写定《析著阄书》、《分单》等后,一起到县衙完税(契税)、存档。
范县令和两位族老自有李肃兄弟陪着吃酒、用饭,李著和李靳前后脚出来,李靳唤兄长,李著却理也不理拂袖而去。
二奶奶领了李硕回自己住的院子,一路上叽叽咕咕总说觉得还是亏了,听得李硕心烦,眼看快到院门,便站住脚不走。
高氏还在兀自絮叨,被大丫鬟春芳拽拽袖口用眼色提醒,忽地发现儿子不在身边了,朝后一看叫道:“儿呀,你站在那里作甚?”
李硕气鼓鼓地,好一会儿才问:“母亲可是要与三兄分家?”
“呃,你说什么?”高氏被问得猝不及防。
“我知道母亲早想这样做,我不同意!”
高氏两手一拍:“傻孩子,娘做事都是为你好呵!”
“母亲怎可做这样的事?”李硕打断她:
“当年是钱姨娘扶持父亲灵柩回乡安葬,又带回了朝廷的抚恤和父亲生前体己银钱交给母亲。若不是钱姨娘,我们母子二人这许多年来何以为凭?
母亲安能过这锦衣玉食,得仆婢伺候的日子?如今要赶她母子出去,实让人心意难平,请恕孩儿不能从命!”
“你!”高氏气得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得咬牙切齿命他:“回屋说话!”
她在前,李硕跟在后,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最后一人进去便回身关了院门。
片刻,李丹从北院的院门里探头出来,满眼狐疑地看看这边,轻轻走到门前放慢脚步听动静,踮着脚尖继续朝前走。
他手上提了几本用绳子捆扎在一起的书,且今天未做寻常那样的短褐打扮,而是戴了平巾穿着深衣,只不过袖口让贝喜帮忙用青带缠裹了便于行动。
他听着南院上房隐约传来的责骂声,惊奇地扬扬眉。
正要走过去,忽然见门一声响开条侧缝,从里面跳出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来,李丹忙招手轻声唤道:“翠喜,过来、过来!”
那小丫头回身关好门跑过来,笑嘻嘻地轻声说:“三郎出门去么?咦,今天怎么竟装扮得像个士子的模样了?”
“怎能说是装扮?”李丹啧了声,指指院里附身问她:“母亲这是外出回来?怎么刚回来便在屋里发脾气?又在责备五弟么?”
翠喜回头看看,拉着他走开几步路,这才悄悄说:
“奶奶刚才去和县尊老爷、大老爷、三老爷、七老太爷还有族学的老先生一起议事来的。不知五郎回来路上怎么忤逆大娘的意思,所以她发脾气呢!”
“这么多人议事,是家里出什么大状况了么?”李丹挺惊奇。
“什么是‘大状况’?”小丫头没懂,继续说:“这还算人多?三老爷还带了大郎和二郎去呢!诶,对啦,怎么没叫三郎你?”
“我?”李丹指指自己鼻子,冷笑说:“我算这个家的人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地。要真回了庐江,说不得外公、舅舅待我都比这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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