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进学、婚嫁我俩都是兄长扶持、做主,先父留下来多少实乃一笔糊涂账。不过……据我看来,大嫂不是个善于经营的。
当年兄长要娶文氏,大嫂开始闹得一塌糊涂,后来不知为何忽然转性极力促成。果然文氏过门以后长房那边日子便好过起来,你见大嫂训斥苏氏,却何时有这样对过文氏么?”“哦,你是说文家妹妹更擅于经营,大嫂多有倚重?”
“文家乃上饶巨贾,文姨娘虽是庶出,但应该也有些本事。况她带来的嫁妆也不少,所以长房才得以转危为安。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文姨娘进门前,大嫂也提过分家的。”
“什么?”舒三奶奶吃惊:“那、难道是嫌你兄弟两个累赘的意思?”
“可不。”李严冷哼一声:“二兄观政结束(新进士实习期,一至三年,然后实授官职)做了庐江知县,再后你也进门,大嫂才不再提这个话了。”
“哼,原来如此!”舒三奶奶撇嘴。
“诶,大嫂那人你还没看出来?她房里没个儿子却不准大哥多讨两房,善妒而性贪,却又偏好计较。
我敢笃定,便是她撺掇二嫂分家呢!看小钱氏不是个寒酸的,大嫂惦记着借机会揩油,找些甜头。”
“可惜她不知道,人家反来找了我。”舒三奶奶得意地笑。
“凭大嫂那性子,小钱氏就有心求援也不会到东院的。要说还得是你有人缘!”李严也乐了:
“不过可以理解,大嫂屋里三个闺女,个个都要备嫁衣。加上她老两口儿养老之需,她不贪些却从哪里生出这许多银子?那文氏再有本事也有限呵!”
“就算大哥想现生我看也来不及啦!咱们虽是三房,可李家将来顶门立户怕还是要靠咱家这三个哥儿哩。
如今大郎中举,我看二郎也聪明,他就是不肯狠狠用功,不然拿个举人是没问题的!倒是四郎,你教他认俩师父整天舞刀弄棒,究竟怎么想的?”舒三奶奶问自家相公。
“我得防着大哥!”
“这话又怎么说?”
“原先他就总半开玩笑地提,说让大郎过继给他。”
“啊?还有这事?”舒三奶奶浑身一颤。
“你放心,大郎乃嫡子,焉有过继别房的道理?加上他已中举,大哥更别想打这主意了!”李严笑笑:
“我钟爱四郎,叫他习武也是避开大哥的意思,他不会再盯着四郎。将来大些了,我再要他读书,这孩子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我看至少也是个秀才的料子!
眼下倒是二郎我比较担心,得尽快安排叫他过县试、府试,有个秀才功名大哥就不好打他主意了。”
“哦,我懂了。三房那哥俩,五郎已有秀才功名是要顶门户的,三郎是个鲁莽人,长房对他肯定看不上。
算来他如今只能打咱们二郎的主意,是这样吧?”舒三奶奶琢磨下:“等等,莫若就势让二郎过继了,不也蛮好?”
“这个……我也想过。”李严咂嘴说:“一则大哥还在犹豫过继问题,二则我觉着二郎近来精进不少。你想,咱三房若能出两个举人老爷,岂不是更光鲜?
他兄弟里哪怕有一个高中进士,就更不得了啦!这么一想,我倒不太热衷过继的事。大哥若不提,我也不主动,随遇而安吧。”
“行!”舒三奶奶点头,忽然觉得话说岔了,掩口笑道:“这说着二房分家的事,怎么聊到咱们儿子身上去了?”
“哎,小钱氏派人送东西的时候,没捎什么话给你?”
“没有。”舒三奶奶摇头。
李严眨巴眨巴眼睛:“这样,过两天你就说去谢她的贺礼,以这个借口和她当面聊聊,看她心里有什么主张。是想分开或不想分?分的话她又有些什么说法?
咱们总得要知道她的意思才好定下如何帮忙嘛。我看,她与二嫂不同,多半已经心里有数。要问我的倾向,为咱们儿子着想还是分开的好。
说实话,我也是真的怕了那个猢狲。这小子不定哪天把上边捅个窟窿,没得咱全家陪他吃挂落!”
见丈夫这样说,舒三奶奶便点头:“行,听你的,我尽量把话头儿往分家上去引。反正不管结果怎的,只要让她觉得我们帮了她,最后少不得咱还落一份谢礼,那是实惠!”
“哈哈哈!”李严听她这样讲心里高兴,夸了句:“吾妻贤也!”舒三奶奶高兴地倒入丈夫的怀里。虽然她知道明天丈夫就会去崔氏房中,但只要他时时把自己奉在第一,那也就无所谓了。
崔姨娘在三房中的地位犹如长房的文氏。她虽然只是妾,但因其父崔谨成系台州知府掌管刑名的幕宾(师爷),从小看惯官场种种,所以倒也不乏智计。
李严每逢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会找她商议,而舒三奶奶又拿不住她,所以在这房便如半个掌家般。
听李严问自己二房若是分家好还是不好,崔姨娘冷笑:“我的三老爷,你糊涂了!”
“啊?”李严莫名其妙:“我哪里糊涂?”
“你帮二房闹分家,最多从两头各吃些谢礼,有你什么真正的好处?”
“呃……,你的意思是?”
“老爷,据妾所知,公公过世留下的家产可都是长房把着呢。这按规矩,你们兄弟当初未成年,由长兄代管倒也合情合理。
可如今十几年过去,还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难道要把这桩公案留给后世子孙去算不成?”
“这……。”说到长兄身上,李严有点怵头,他皱眉埋怨道:“我来和你商议二房的事,你怎么扯出大哥、大嫂来?没的把事情弄复杂了!”
“话不是这么说老爷。”崔姨娘将一杯茶水放到他手里:
“你要说二房的事,就该先解决咱们和长房的麻烦,否则将来提及,人家会说先时二房分家也未见你们提此事,可见是默认既成事实的。
那时候你便是想翻盘也不能!且二房事已了,要推翻早前的分家结果又不能够,她们如何助你说话?
所以应先解决三家对祖产的分割事宜,再说二房内里的事,这才是正理!”
“嘶……!”李严目瞪口呆,半晌道:“你的意思,若只谈二房的事,长房那边可以说我们两家都放弃了对祖产的继承么?”
“你们虽未明言,可行事摆在哪里。说未曾放弃,又缘何跳过不谈?岂不是难以自圆其说?”
“哎呀,看来我想简单了!”李严以手加额:“我原想着兄弟之间无所谓,不必搞得这样计较,看来还是不行?”
“兄弟之间不必过于计较,可法理上属于咱们的不开口声索,那就等同于放弃。人言:亲兄弟明算账,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崔姨娘温言相劝:“小事上可以不争,可遗产乃大事,还是早些弄清楚的好!”
被崔氏这样一说,李严心里扑腾腾地。调解二房分家能挣几个好处?可要是先联合二房向大哥提出要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年虽然他还小,却也大致晓得家里有几间铺面和多少亩田地的。那都是可以留给儿孙的财货呀!
李严怦然心动。回去找舒三奶奶一讲,她的眼里也放出热切的光来。那晚舒三奶奶笑谈长房三个姑娘待嫁,其实自家屋里也有两个女儿哩,谁家嫁女不要置备嫁妆呢?
夫妻俩都动心了。只是……说到可能和李肃对簿公堂,李严有点心虚。他这个长兄是做过官的,自己虽中举但未出仕,这点上讲李严有些没底气。
“怕什么?咱们又不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到底财富动人心,舒三奶奶咬牙拧着脖子说:
“何况还有二嫂,我不信她就不会动这样念头!
说不定人家早想到了,就等着我们开口提这事,两边一拍即合,长房还能有什么理由霸着不睬?话好说不好听,他不分也得分!”
这话倒是有根据的,崔姨娘也说了,按本朝律例,诸子都有继承权,只不过嫡子优先,庶子半分。
且任何一子如霸占、把持遗产不还,其他兄弟可诉并要求依年息课罚,罚金半数入官,半数给其兄弟为赔礼。
十几年呐,李肃若不认账,单罚则就能让他倾家荡产了!这还不说什么隐匿人口、避逃税赋(见注释一)这类的罪名。
“我看这样,”李严深沉片刻做出安排:“你先将此事和二嫂那边透个风声,看她什么意见。若她愿意一起,那我两家便联手。待解决完长房的事情,再帮她说和小钱氏如何划分。”
“那钱姨娘那边我先不去了?”
“可以问,”李严点头:“不过先别透露和长房分家的事。”
“哦!我明白了!”舒三奶奶轻轻一笑。丈夫这样说,是不想叫消息过早外露,同时也防着小钱姨娘借此兴风作浪坏了好事。
不过她觉得自家男人是想多了,兴许男子擅长这个,可女人家哪有那么多鬼心眼?
反正舒三奶奶拿着那几枚金钱左看右看,怎么着都觉得,这小钱氏比大房、二房那几位更称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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