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梁天机接下来还必须要判断暴雨的来向。通常暴雨与狂风相生相伴,并且风的行进速度要比暴雨的行进速度快得多。因此,古人非常重视对风的观察和测量,风不仅是气候变化的征兆,它也被认为是传达天地讯息的号令。
梁天机刚才将白布铺在地板上,然后以食指、中指和拇指并拢,从小布袋中取出了一些极细的沙粒。这样,他就可以通过搓动手指并观察沙粒掉落在白布上的位置来判断风向。只是因今夜没有月亮,黑漆一片,所以他不得不蹲下来观察那块白布,而且还要用手触摸白布上的沙粒来辅助判断风向。
最后,当梁天机发现沙粒全部掉落在白布的中心位置上时,他便认定南北方向是没有风的。因为他们所住的客栈走廊是南北通的。
既然南北方向无风,那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雨”就应该是东西方向的。如果“暴雨”从东西方向过来,则梁天机的计划就又向前推进了一步。在永安镇,南北方向的雨,雨量都不大。而东西方向的雨,雨量都很大。这些气候表现,是由永安镇的特殊地形决定的。
永安镇位于县城的西边,又地处山区。当东边大海上吹来的暖湿气团沿着平缓的地势一路推进到永安镇附近的山区时,由于高山的阻挡,一些水汽较强的暖湿气团就会在永安镇附近停滞下来,从而,在这里形成大雨和暴雨。
但是在南北方向上,一是暖湿气团的势力和活跃程度相对较弱。二是没有山区的阻挡,因此不会形成较大的暴雨。
梁天机之所以要用沙粒落白布的方法测定风向,就是要确定这场雨的强度究竟是南北向的小雨还是东西向的暴雨。结合刚才对空气湿度和憋闷程度的亲身感受,富有望气和望候经验的梁天机已基本肯定,这场即将到来的雨是狂风暴雨、大雨倾盆级别的。
然而,仅仅测定风向还远远不够。梁天机接下来还要确定暴雨下下来的时间。因为暴雨下早了,日本辎重队还没有从县城出发。下晚了,日本辎重队就会走过梁天机预设的岩石坠落处并到达永安镇的附近。到那时,他们就会遭到重庆特工的抢劫,而梁天机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就会真的发生。
因此,他接下来还需要用古人传下来的方法对暴风雨降下的时间进行测量和判断。
“大壮,把布和沙子收了吧!”
“顺子,你跟我上房顶”。梁天机打量了一下四周,又听了听四下的动静,在肯定四周没有异常情况后,他小声地对大壮和顺子发出了命令。
话音刚落,梁天机膝部一弯,双脚轻轻地在地上一点,已是踏上了半人高的走廊栏杆。紧接着,他稍一腾空,反手又抓住了头顶的屋檐。然后,他腰部用力,双脚借势向上高抬,整个身体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形,随即他又来了一个轻巧的逆向空翻,已是稳稳地站上了房顶。
顺子见状,也赶紧跟着上了栏杆,他先把手中的木盒向上递给梁天机,接着也如梁天机一般翻身上了屋顶。两个人的动作轻灵、迅捷,看得守在房内的大壮一脸羡慕,心道:“顺子的身法越来越好,快赶上大哥了。唉,我怎么就学不会呢?”
“还好,我的掌法也不错,也能给大哥帮上忙的。”在大壮的内心世界里,能够辅助大哥、能够给大哥帮上忙,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
上到屋顶,二人来到屋脊坐下。屋脊是这家客栈的最高处,屋脊的两边是向下倾斜的斜坡,覆盖着厚厚的瓦片。二人在屋顶走动时,脚下的瓦片看上去似乎毫无受力,大壮在下面的房间内需要仔细听才能听得到动响。
见屋脊的平面较宽,梁天机便把木盒稳稳地放在上面。打开木盒,里面除了刚才已经取出来的白布以外,还另外整齐地摆放着五根长度不同的竹管,以及其他的一些小物件。
这五根竹管做得十分精美,管身笔直,表面又被打磨得光滑而细腻。它们由长到短,分别是九寸、八寸、七寸、六寸和五寸三。其实,这五根竹管分别能吹出五种古代的乐音,它们是:宫音九寸管、徵音六寸管、商音八寸管、羽音管五寸三、角音七寸管。
按《史记·律书》所言,由于四季中的每一个季节都会吹固定的风,如:立冬吹西北来的不周风、冬至吹正北来的广莫风、立春吹东北来的条风、春分吹正东来的明庶风、立夏吹东南来的清明风、夏至吹正南来的景风、立秋吹西南来的凉风、秋分吹正西来的阊阖风。所以古人非常重视对风的观测,知道了风的来向,也就知道了哪一个季节的到来。
并且由于古人始终认为“气”在天地中无所不在、无孔不入,人与动物的生存都离不开气,气在一呼一吸之间就像风一样流动,所以在古人的心目中气就是风、风也是气。当气流或风通过竹管时,就会使竹管产生振动,从而发出声音来。
梁天机让顺子做的五根能够发出乐音的竹管,就是唐代著名的天官家和星占家李淳风所说的“律管”。它们的作用既可以吹出宫、商、角、徵、羽五种乐音,又可以用来测定风的五行属性:宫音土、徵音火、商音金、羽音水、角音木。还可以测量风速和风的距离。梁天机此刻坐在屋脊上,正是要通过律管来测量风速和风距,以便最终判断暴雨降下的时间。
这个装律管的木盒是可以对半打开的。盒盖与盒仓之间由两个很小且做工精美的黄铜合页连接,在盒盖完全翻开时,盒盖与盒仓就可以拼成一个长约二十寸、宽约十寸的长方形木盘。盒仓内,整齐地摆放着那五根长短不一的竹管,五个指甲盖大小的木牌,一根细长的小勺以及一小袋的细灰。盒盖上,也安装有一些物件。其中一件是五个半圆形彼此相连的木架,它被牢牢地固定住,不是活动的。在离木架约一指长的地方,还有五个极小的凹槽。
梁天机当初只吩咐顺子按照要求做一些用于测风的工具,至于用来放置这些工具的盒子该做成什么样却没有要求。做出这样一付精密的、美观的、轻巧的测风工具,却是顺子单独设计和想出来的。
顺子缜密的心思和精巧的技艺,一向让梁天机对他十分放心。所以,顺子话说的不利索,却总是干细活。大壮能言善说,但却只能给顺子打下手。
开始拼装测风仪。
梁天机首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张吹弹可破的白色薄膜。这种白色薄膜取自于粗壮竹子内腔的竹膜,在经过梁天机进一步的炮制和提炼后变得更加轻薄。然后,梁天机用贴身匕首将这张白膜划成五小份。最后再用这五小份的白膜分别封住那五根小竹管的一端,而另一端留空。
接着,梁天机又用盒仓内那根细长的小勺从小布袋中舀一些极细的沙灰慢慢地从留空的另一端分别灌入那五根小竹管中。因为竹管内腔十分细小,梁天机在向里灌灰时,动作十分轻柔。而且,灌灰的量也必须要掌握精准。稍有偏差,测风的结果就会不准。
梁天机实际上是通过封膜和灌灰的方式,将那五根竹管做成了测风用的律管,并把它们依次卡在盒盖上那五个半圆形相连的木架上。最后,他又从盒仓内取出五个一样大小的木牌,并把它们依次插入盒盖上的小卡槽内。如此,每一个竹管封膜的一端,正冲着一块相应的木牌,五个竹管则分别冲着五个木牌。
以上所有的测风工具全部安装完毕,一台精致灵巧的测风仪便告完成。
“大哥,这样能行吗?”顺子刚做好这套测风工具,今天是第一次投入使用,所以他心里没底。而且他也不清楚大哥今晚测风的用意何在。
“应该能行。你看,这五根竹管既是乐管又是律管,分别发出宫、徵、羽、商、角五音。最长的律管是宫音管,现在我将它的后端用竹膜封住,并将沙灰从前端灌进去。”梁天机拿起了拼装好的测风仪凑到顺子的面前,好叫他看仔细。
“然后在宫音管的后面再放一块木牌。当风从前端吹进宫音管时,如果后端封住的竹膜破裂,这时律管发出的声音就是宫音,而且竹管内的沙灰如果能从后端喷出并且碰到它后面的木牌,这时的风力和风速就叫做宫风。”梁天机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
“李淳风说,宫风的距离短则七八里、长则百里。这就说明暴雨将在一至三个时辰后到达。宫音管最长,专门测已经迫在眉睫的风雨。羽音管最短,它能测远在千里之外的风.”梁天机一边解释这些律管测风的原理,一边详细地向顺子展示操作要领。
顺子则不停地一边点头,一边用心记着梁天机的每一个动作。天色虽然很黑,但是借助远处日本宪兵队大院发散过来的微弱灯光,兄弟二人测风的整个过程还是进行的十分顺利。
梁天机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他从《管子·地员》、《吕氏春秋》、《史记·律书》、《京房·音律》、《汉书·律历志》、《汉书·翼奉传》、《李淳风·乙巳占》等古代典籍关于音律和风占的内容中获取了灵感,结合他长期外出行商所积累的望气占候的经验,悟出了这样一套测风的方法和工具。并且他的发明,可以实现对风雨更精准的测量。因为他所使用的律管非常细小,因此可以在无风、甚至是微风的情况下测量和预报风雨。
这几乎可以说是梁天机比古人更高明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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