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说得好…我如今已无心恋战,对我而言,成魔成佛都无妨,只想与虞苏相伴至终…”
“你本无凡心,何必执迷于俗情?”元尘缓缓念珠。
“我与她之间并非俗情,而是可超越天地万物之情!”
“洛施主所说是圣情,可你未修得大爱,又何来圣情?”元尘笑了笑。
令珂此时无比困顿,连众僧人都敌不过他,自己又能如何,怕稍有不慎丢了小命。
“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存在感越低越好。”
她半闭上眼,耳朵竖起来悉听他们对峙,身体动也不动趴在地上装死。
听闻元尘此言,洛渊瞳中闪过震怒,却也隐忍下来:“辩驳无益,让虞苏回到浊夜泽,你们要我魔心也好,要我司命于神佛也罢,怎么都行,只要她在我身边!”
元尘低垂眉眼,话语间波澜不惊,却句句压迫:“洛施主若能一心向佛,是你自己造化了得。佛祖宏愿度化众生,众生平等,何来司命一说。”
“鬼话连篇!什么佛祖宏愿,众生平等。何为魔,何为佛?魔不过是你们的佛祖定义出来,与他有异的罢了!这也叫做平等?”
他一怒,玄火气焰嚣张,令珂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只因为根源不同,就冷血拆散,这就是度化!难道神佛无法成全一段小小的情?我该说他们无私,还是无情…”他怒言,虞苏不在,天地万物都失去颜色。
“世间无佛无魔,有的只是心。”元尘道。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管地上的女子。
令珂想起初见洛渊时,还能与其对阵几句,甚至动手冒犯,现在却只能趴在他脚下,求神佛保佑,一咬牙自我安慰道:“出来行走江湖,自然要做到能屈能伸,颜面事小,保命为大…”
方才铜钟化作的青色碎尘,仍漂浮于四周,尚未消弭。
只听元尘缓缓念咒,一种奇殊的咒语声仿在召唤神明,尘屑竟纷纷重新凝聚。
“呵呵呵…心?我倒要听听,何为心?”幽邃的眼眸散发恨意。
“一心即正,便生大爱,为佛,二心即人,三心为魔。”
元尘语罢,一手将念珠旋起,悬挂高空,再起咒,四颗佛珠落地。
佛光跟随降至度化台中心,如灼灼烈日般刺眼。
僧人们也停止念经,万籁俱寂。
“元尘是要释法了么?”
令珂稍稍侧脸,抬眼看向洛渊,他丝毫不做反应,仿佛身旁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青色碎屑重新凝固起来,化作无数青色的光点,瞬然组成一只仙兽状的虚影,在天空中舞动。
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
“是地狱耳——谛听…”令珂忆起佛书上的图腾,它是以听辨世间,以听识人心的仙兽,也是地藏菩萨的坐骑。
就在元尘起手张合间,虚影散开,恍然发出灿光,照亮苍穹。
再次凝聚。
咚———
起初的铜钟稳稳落地,浊夜泽中的僧人们听到钟声,重新禅坐原位,回归敲击木鱼,念诵佛经之态。
梵辛寺门口,浊夜泽前,深渊之上。一切似乎从未改变过。
元尘五指相扣,轻轻敲击,四颗佛珠重回掌心,并未再出手。
地藏加持咒果然厉害…哪怕铜钟之身全然碎裂,法魂仍在。
洛渊似乎已司空见惯,脸上闪过一丝无望。
无数次对峙,换来的不过是同样的结果,朝思暮想之人,依旧是见不到。
他隐忍住内心的痛楚,半闭双眸:“元尘啊元尘,你与觉灵越发相似了,不诛不灭,也不成全,你们折磨人的手段真是高明。”
元尘道:“阿弥陀佛…万念皆是空寂,唯有彻悟可成佛解脱。”
“可惜满嘴佛经教义,却丝毫点化不了我,煞是可笑。”
佛钟幽幽鸣响,所有僧人双手合十,举过胸、额、头,开始齐齐诵度化经,浊夜泽中恶灵嘶吼低吟。
一切不过在须弥之间反反复复罢了。
“哈哈哈哈…”洛渊紧捏拳头苦笑,白皙的侧脸,显现出几缕纠缠的赤色魔纹,看上去十分痛苦。
他忧思成疾,是思是狂,亦是迷惘,不知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浊夜泽中,还有多久,可若重回人世间,如今半魔不魔,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洛施主所谓的爱,不过是度你之物,你如今已削弱魔性,断了嗜杀之心,虞苏也已完成夙愿,自当放下执着。”元尘叹然。
洛渊惨笑:“口口声声说救赎,唯一可度我之人,却至我于绝望中。”
“今日之苦,是昨日嗜血暴虐之业。”
“轮回不息,情深不灭。”他半闭妖异的眼眸,长发任风拂动。
经咒声中,洪钟再次被叩响,洛渊往后踉跄半步,转身离开度化台。
有僧人转向元尘,请示:“师兄…”
元尘摆了摆手,并无意阻拦,从袖口暗袋中重新拿出金钵。
洛渊孤独的走入浊夜泽,化为蛟蛇,从悬崖峭壁,层层盘曲,游入崖底。
僧人们继续起经,念完最后一道经咒,四面八方的恶灵藏的藏,再现的则被一一收复。
浊夜泽恢复如常。
“洪钟初叩,宝偈高吟,上彻天堂,下通地府。愿此钟声超法界,幽暗悉皆闻,救拔幽冥众生,度化幽冥龙渊,闻尘清净证圆通,一切众生成正觉。阿弥陀佛…”元尘念。
“南无阿弥陀佛…”众僧人起身。
觉灵禅师自始至终未曾出现,宣告仪式完结。
“令施主?”元尘唤。
令珂静默顷刻,确认洛渊已经离开,才杵着石台翻过身。
她缓缓起身活动一下筋骨,除了跌倒在地,手肘有稍许疼痛外,好在身体无大碍。
“洛渊…应当不会再来了吧?”她心有余悸。
“不会了,度灵仪式已毕。”
见其余僧人浩浩荡荡从浊夜泽中走出,令珂亦跟随元尘,走入队伍里,换取一丝心安。
悬桥上仍旧是烈风凛厉,卷起渊底热浪,像洛渊的呼吸。
“元尘师父,我们现在回去拜访住持么?”她抽离出思绪,气息有些虚弱。
元尘脚步不停,微微侧脸:“师父今日闭关,近期无法见客。令施主留居禅院之事,我已对他老人家说过了,不必挂碍。”
“如此便好…”
他们随着轰然的脚步登上九级台阶,入了空门便可回大殿。
先前的香客有的正在跪拜佛祖,烧香祈福,有的受了惊吓,已经回禅房休息。
见僧人们回来,纷纷从佛殿中走出。
“元尘师父…我们今日还能回南离城么?”
“可回。”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们才定了心,看向令珂,十分惊叹。
“方才多亏了这位小姑娘,引开恶人。否则不堪设想…”
“是啊是啊,那人应当是被恶灵借尸还魂了。”老者们惊疑。
“姑娘是如何知晓他有异常的?”有人问。
令珂浅浅笑言:“我自幼体质敏感,尤其嗅觉,人送外号赛豺舅。”
香客们一阵哄笑:“哪有把小姑娘比作豺舅的。”
“无妨无妨,恰当的比喻我都接受。”令珂一本正经忍住得意,反正这里没人去过东震城,什么赛狗屁,赛土皇帝,不是任由自己瞎说八道么。
见众人面面相觑。
她昂首立身,在人群中说书般讲起其中究理:“不知诸位尊长有无注意到,那莽汉身上一股腐肉味,这味道我只在集市死物中闻到过,见他身上布衫洗得发白定不可能发出如此恶臭,又见他面无血色,眸起杀意,还自带法力,定然不是常人。”
“原来如此,真是胆大心细!”大家赞许着,论了一番才四散开去。
令珂稍稍松懈,心中顿然五味杂陈,方才似乎生死就在眼前,又似乎未发生任何。
连魔邪之首洛渊都迷惘于情,沉浮于世,她再次感慨人如海上微小之羽,飘摇不定,到底何处是“道”?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为善为恶,逐境而生。”元尘轻笑,将她拉回现实。
“元尘师父,你们的伤…”
她看向诸位僧人,才发现个个脸色发青,有的唇间尚有血痕。
“无碍,令施主先回寒月居修养,我先去静斋,为师兄师弟们运法疗伤。”元尘亦是气息浅了半分。
“好,我便不打扰元尘师父了。”目送他们走向大殿。
令珂看向前院的无量佛殿,双手合十拜了拜:“佛菩萨保佑…”
洛渊未伤她丝毫,亦是大幸。
转身移步水廊,转回禅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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