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度灵法仪

“我好孤独啊…”悱恻的男声。

“好孤独,洛渊陪陪我…”轻柔的女声。

“为何还不湮灭…”泣不成声。

凄哀之意划过,撕开夜幕。

令珂一袭珊瑚色红裙无助的奔逃,丛泽里黑影晃动,古树青藤扯住她渺小的身躯,长出荆棘倒刺。

幽蓝色鬼火从四面八方袭来,欲将她拽入沉闷的土壤里。

“不要…”

令珂喘息着醒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她恍惚的走进院里洗漱。

食指尖玄火留下的痕迹,仍然是青黑色,印在无瑕的皮肤上,隐隐作痛,像是烙印下了羁绊,像是命运穿针引线,将她与浊夜泽的一切相连。

她眉心微蹙,眼眸空灵的看向烙印:此生再不见便好。

她用力的清洗着这一粒青黑烙印,企图将羁绊剜去,却怎么也洗不净,仿佛不肯放过她。

杀意忽然涌上心头,与理智缠斗,噬咬着她的心绪。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喧嚷的人声,急促的脚步声。

度化恶灵的仪式,开始了么,先去看看吧。

令珂慌忙移步前院,只见僧人们,统统朝着寺院门外走去,原本静谧的古刹,瞬间繁忙起来。

齐刷刷的脚步声,从四周掠过,一位熟悉身影从旁侧走来,令珂火急火燎的冲过去,一把抓住她。

“莫离,度化仪式开始了么?”看来她已经恢复了,竟还想要前往寺外观看仪式,令珂有些惊喜。

“令施主…”她怯懦的低下头,另只手护住袖子。

“佛钟敲响就开始了…”

“对不起…我慌了神,失礼了。”令珂松开她。

莫离仰起脸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慌神?”

令珂话到嘴边一时语塞:“说来话长。”

“你先去吧,我走得慢,大家脚步这般急切,恐怕仪式快开始了。”见莫离顿足不前,也不说话,她提醒道。

“我去不去…也帮不上什么。”她看着脚上的布履发愣,声音仍是死气沉沉的。

令珂的心神也静了下来,似乎杀意是一阵阵,不受控的。

“好吧,莫离,我只在佛经书本上读过几种普通的法仪,度灵仪式更是闻所未闻,实在想看看它的全貌。”

“…我…不去了…”莫离气息变得十分局促,脚像是黏在地上一般,定得死死的。

仿佛将要面对的不是度灵仪式,是洪水猛兽。

“好…不去也无妨,要不你先回禅房休息?”

令珂担心她再触到心神,自己不好一直扰着,振作精神,向前走去。

“嗯。”莫离点头。

“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见她脸色无异,令珂才放心的离开。

莫离也不追不赶,稍稍抬头,看向令珂的背影,很快被淹没在人群里。

咚咚咚————

钟声提醒仪式开始。

令珂跟随身旁脚步声轰隆,好不容易来到空门口,她跻身于人群边缘,九级台阶之上。

来时头晕目眩,都未看清寺外环境,此时细细瞻望,惊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背靠空门的立柱,差点瘫坐在地。

“这…才是我…来时的景象么?”令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果然如元尘所说,梵辛寺外从无人家,哪有什么延绵的村屋。

放眼环顾,千年古刹四周皆为悬崖,根本是座——悬空之寺……

四下绕着巨大的深渊,梵辛寺孑傲的悬立于天坑地缝之上,金光闪闪。

台阶下连着一道古老的悬桥,桥索扶手是铁链制成,桥踏为木板,桥身只够单人独行。

“我当日见元尘,其实是在这座悬桥上…”她依旧难以置信。

目光循去,悬桥中央接着一方白石台,另一端直通不远处的浊夜泽。

白石台是四方形的,中间立有青铜佛钟,但不见敲钟人。

青铜大钟构造并无特殊之处,为何不用敲钟人,便会发出响声呢?

正想着。

四位穿着零落僧袍的僧人,已绕钟而转,口中念念有词,最终成星芒阵型,东南西北,一人一角,禅坐大钟周围,凝神闭目掩不住气势如虹。

元尘也在其中,其他三位高僧都面朝大钟而坐,只有他坐东面西,背后是铜钟,面对着暗林沼泽。

他的僧袍印有与其余人不同的图腾,远看是暗血红纹。

丁零当啷的声响传来。

木桥被渊底烈风剧烈摇晃,台阶上的僧人们手持木鱼、佛珠,陆陆续续过桥走向浊夜泽中,步伐稳健,面色波澜不惊。

在疯狂摆动的桥身上,如一排巨浪里的小蜡烛,熹微之光眼看岌岌可危,却永恒不灭,身上的信念感可创造新生的之界。

“不愧是佛经所言的: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曾看过的经书莫名浮出脑海。

小小的芥子既能容纳万界十方…

看到此情此景,或许只有佛经能通释心灵,她逐渐定下神来。

僧人们到了浊夜泽中,各自选择一个方位,坐定于森林。

木鱼敲响,地境上窜出一根如树根般盘曲的脉络,在僧人脚畔的穿游链接,若从空中往下看,从佛钟到沼泽,众僧人连接而成的形态,是一位正襟危坐的菩萨,金光闪闪。

台阶上空门下,只剩下零零散散的香客,多半是老弱妇孺。

“开始了,开始了。”

“多亏有梵辛寺,否则浊夜泽恶灵层出不穷…沼泽恶气侵蚀得那么厉害,南离城早就保不住了。”

众人小声议论着,多数面带笑意。

“是啊!亏得有觉灵禅师坐镇,恶灵哪敢造次!”

“他老人家可是神仙般的存在。”

“今日怎么不见禅师现身?”众人踮足遥首寻觅。

他们口中的觉灵禅师,应当就是梵辛寺住持了。令珂也往大殿方向看去,空无一人,莫离也未再出现。

正想着,突然嗅到一种腐肉腥臭味,刺鼻难闻。

“为何不直接诛灭魔蛟?”粗犷的男声响起。

“佛家以普度众生为宗旨,不是说灭就灭的。”站在其中的妇人白了他一眼。

令珂转脸看去,左手走出来一位满脸横肉的莽汉,他几乎有八尺高,国字脸浓眉高鼻,面色蜡黄,四方嘴往下一撇,浑身上下透露出狠戾。

“既然觉灵老和尚那么有能耐,为何留着这魔邪为害一方,不就是想多捞功德,大肆法度罢了!”他手臂一晃,颇有气壮山河之势,身上那股腥气更明显了。

“这人口气不小。”令珂迈了一步,远离他。

莽汉穿着的粗布麻衫,虽有洗了又洗的痕迹,仍旧能看到几抹浅浅的油渍,以及油纸黄的枯血迹。

“难道是杀猪宰羊的屠夫。”她心里想着,这样的气息,在集市肉铺常能闻到。

几位长者围到莽汉身边,说教起来。

“寺院清净地,莫要口出狂言。”

“这位壮士啊,觉灵禅师为南离城所做的有目共睹,三天三夜也说不尽的。既已是得道高僧哪会在乎红尘几缕铜臭,你可别妄言玷污了他的清誉。”

“哈哈哈哈,老和尚不过是斗不赢魔邪罢了,就每次以恶灵虫傀下手,度一度老虎腿脚上的毛,唬你们这些迷众。”他嗤笑着,脸上尽是不屑。

香客:“你别越说越过分,不信可以走,没人请你来凑热闹。”

“嚯!我过分?大爷专程来给你们这些猪脑子开开窍!”

“壮士歇歇声吧,别扰了师父们念经起咒。”站在最前面的老者摇了摇头,制止道。

果然,四下已经起了嗡郁的诵经声,浊夜泽依旧静悄悄的,只有狂风卷起落叶之声。

“凭何不出声,寺院是你这老不死的开的啊!”他上手就想去推搡那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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