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洛渊

第2章 02·洛渊

原本高高挽起的长发，此刻被冷汗浸湿，散乱的贴在背上。

胸膛起伏间，压抑之气挥之不去。

这里……与纠缠她十余年的梦境，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令珂，你还是太自信了。”本以为计划得当，她抱着自己的手臂，颤抖着，努力压制住慌乱的心神。

自己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接下来就用最低微的心态，去审视这一切吧。”

令珂试着冷静，调动一向敏锐的五感，抬起头扫视四周，她需要判断除了这大家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怪物。

好在周遭一派死寂。

窸窸窣窣的追捕声停下来了，止在古树与柏木间宽阔的间隙中。

“以它的实力，吃掉我轻松容易，没必要跑跑停停跟那么久，难道是猫吃耗子前，戏耍猎物？”

她从脚边捡了一截干树枝紧握手中，余光观察着林里。

掉落的枯木着实粗壮，前端尖锐似箭，是把不错的防身武器。

“又或者，他有其他用意。”无数念头在脑内快速闪过。

“嘶———”

黑蛟终于挪动身躯，高抬着优雅的颈子，与她对视，如同两朵鬼火定定的朝向她，野性毕露。

要过来了…

令珂哪里直面过这样的猛兽？

做足了心理准备，它一转身，还是腿一软，瘫坐在树根上。

令珂虽高挑，身段却是纤细的。

她一坐下，在巍峨的古树，庞大的蛟蛇旁边，即刻显出纤弱。

伴随着一阵风声，黑蛟突然化成人形，鳞片成了纯黑色长袍。

看轮廓是个清瘦的男子，留海遮住眉骨，面容不清，一头乌发披散着，显得有些疏狂。

令珂惊诧，她第一次见蛟蛇，更是生平头一回见蛇化作人。

鬼神她是敬畏的，野兽也能以智取，世间她最怕两物：妖邪，歹人。

歹人生了恶念必然会害人，同类最难防。

而妖邪…对她来说有点典故，也是一出江湖的立意之一。

“静观其变吧。”她哆哆索索把树枝藏在背后，紧紧捏住。

男子从树隙间慢慢走来，越来越近，月色映照出十七八岁少年的脸，魅惑绝滟。

他定定的看向令珂，狭长的凤眼，目光幽邃，这双眸子炙真无比，那股热烈，如暗中灼燃的焰火。

不知怎么，明明是勾魂夺魄的脸蛋，可他眼中这股焰火，却引得令珂心中升起一股怒意。

冽冽的斥意，平添焦灼，令珂鼻尖上染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对我紧追不放？”

少年也不答话，走到她身边便站定。

这一驻足不要紧，令珂心中的怒火几乎冲出胸口，甚至揪起恨意。

有趣的是，另一种念头被触起时，先前的畏惧反而散去不少。

她抬起脸细察，那双眼中的神韵，绝不是十七八岁能有的，少说也积淀了百年，显出曾经浮沉于爱恨生死，冲破重重障碍的气势。

也是，妖哪有千百年之下的。

在这强烈的实力悬殊下，令珂不敢妄动。

少年只是步步逼近，愤懑不安，也随他越近越深。

他长久的端详着她，仿佛在确认什么，顷刻后，神色欢欣，蹲了下来，盘腿端坐。

墨绿色的眼眸，瞳仁间赤红的线如剑，眉梢上挑，本是极富有攻击性的样子，神情却偏偏是赤诚的。

少年从袖中端出一只精巧的金钵，递到她眼前。

金钵？这当是佛家物件，与他身上的邪性，格格不入。

令珂对佛道之事，多少有些了解，一是兴趣使然，二是家族地位最高的人——外祖母，深信宗教玄法。

小姨娘去世后，外祖母痛失小女儿，便皈依佛门，成了带发修行的居士，在家设置佛堂，这些年令珂耳濡目染，更增添了几分储备。

“这妖僧化作蛟逐我脚步，不是想吃我，难不成是让我和他一起入邪道。”她暗自揣摩，难道是传说中的——妖僧。

不可，一旦选择堕入邪道，就会被妖魔吞噬了心魂，变成另外的人，想到尘封的往事，一个激灵紧捏手心的木枝。

指间忽然传来锥心之痛，胸腔里着起了一把火，暗中烧得噬骨穿肺，有声音对她说：杀了他。

窒息的梦境，潮涌而出，压得她喘不过气，痛苦，害怕，愤怒，交织成剑。

呼———！

不远处升腾起几簇幽蓝的鬼火，凄厉的哭喊声，此时都直指突如其来的人，顷刻之间，百种声音不断重复：杀了他！

“杀他？”

或许这少年便是噩梦的源头！

她被突如其来的怨怒，烧红了眼，冷静被瞬间焚尽，性子几乎要遂变。

她迅速的抽出背后的手，顾不得细看，挑起手中尖锐的树枝，狠狠朝他眼眸划去。

尚存的一缕理智瞬间叫醒她，手腕晃了个漂亮的弧度，引开视线，接着往他脚踝上，狠狠刺下去。

逃。

刻骨的怨憎尚在。

选择继续逃，仅仅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伤损了他的腿脚，能争取一丝脱困的余地都好。

没成想，少年丝毫不躲，看了一眼她的手指，瞬间爆发某种能量，周身环绕幽蓝色焰气，树枝才靠近他，瞬间化作灰烬，只剩下捏在掌心的一小截。

果然是“妖僧”，再次燃起了一层玄火。

“唔…好烫！是邪法…”

暗蓝色的火光焚了上来，她甩掉即将燃尽的树枝，疼得叫出声，果然…连他一丝内力都抵抗不住。

瞬时，食指上多了个青黑色的痕迹，无暇的冰肌玉肤被烙了印，受了这妖孽的毁损，她更愤懑了。

想骂，咽了咽口水，把怒意强吞下去，理智再次扯住她，不要激怒对方，命是自己的。

“别怕，我不伤你…”他开口，以至烈的深情，缓缓说道。

语调是与容貌相符的卓绝，目光仍不舍从她脸上移开。

“不伤？若不再紧跟着我，我便信了你。”令珂往后退了几步，踩在湿软的土壤上，身体后倾，摇摇欲坠，几乎快跌落山崖。

少年立刻站了起来，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眼中写尽了担忧。

伸手瞬间，他将身上的玄火收回，手心是温热的，连同灼热的眼神，统统投向她。

哪知令珂站定之后，便厌恶的挥开那双大手，钻过他手臂，敏捷的跑开了。

管不了被树根擦伤的手肘膝盖，以及愣在原地的少年。

她拉长了腿疾驰，好在妖僧尚未追来。

腿脚上的伤渐渐木然，剧痛的食指，也没了知觉，只是口中干燥不已。

不知多久，视线清澈起来，时值破晓前，天快亮了。

“只要熬到日出就好，妖鬼都一样，见不得光。”

眼看着那片压抑的树林，就要完结了，前方依稀可见连绵的村屋。

跑不动就拖着麻木的双腿，强迫自己大步走。

“梦终于是破了么？”

细密的汗水，湿了衣襟，心中打着鼓点，又慌又喜。

须臾之间，悬崖落在身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古旧的村落，黄色土墙，方正的屋脊。

才遇到了奇怪的船家，建在荒郊野外的村落，反而让她起了戒备心。

“别是出了魔窟，又入了土匪坑。”令珂尽可能放轻脚步。

大概是太早，未闻任何人声，左手边，仍然是那看不穿的林子。

不远处有海浪声传来。

“千海…是我来时的千海…”令珂眺望远处，天际的鱼肚白，映了些许蓝光。

听到来时的海浪声，她舒了一口气，看来这片区域四通八达，至少有了参照，不至于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