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三个扫墓人

“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朋友，一位良师……我很高兴能认识他……”话未至半，他便哽咽不已。

“战士？”战争铁匠喊了他一声，大概是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安。“战士？”

他的语气再一次与泼拉克斯记忆中的丹提欧克重合。

太过相似。难道钢铁勇士彼此之间都这般相像？还是他已恍惚到会轻易将人认错的程度？

帝国之拳感受到自己的胃正在轻度痉挛，他的眼眶正在变得滚烫，潜伏在情绪深处被封冻的哀悼，重新鲜活地冲破冰层，融化着他的心智。

“抱歉，兄弟……”他语无伦次地说，深深地吸气，颤抖地把这口气一截一截地往外吐，然后让他的脚推着他往外走。他可以为丹提欧克垂泪，但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哭泣。

“阿列克……咳……阿列克西斯！”

战争铁匠高声喊着他的名字，中途被一次剧烈的咳嗽打断，后半个名字喊得破了音。高级军官试着迈步追上他，但他做不到和泼拉克斯一样大步流星。在迈下台阶时，战士踉跄了半步，挣扎着站稳。

很快，泼拉克斯发现自己弯下腰，搀扶住那名战争铁匠。在对方站稳后，泼拉克斯放开了他。

接着，战争铁匠摘下头盔，痛苦地看着他。

那是一张衰老而疲倦的脸，布满时间侵蚀带来的皱纹，与战争带来的伤疤，苍白的头发和胡子像因威特的积雪一样，冰冷地衬托着那张面容。但他神情中的坚毅是那样熟悉，锐利的线条赋予了这张面容生动的活力，与仿佛永不熄灭的钢铁意志。

只需一眼，泼拉克斯就辨认出对方的身份，他的面部骨骼不曾更改，而他的灵魂之火更是分毫不改，甚至燃烧得更为坚定，更加明亮。

“我没有死，阿列克西斯，”丹提欧克说，捧着头盔，划着伤痕的嘴部微微笑着，“我还活着。我是巴拉巴斯·丹提欧克。别为我哭泣，兄弟。”

在询问丹提欧克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之前，泼拉克斯就落下泪来。

“不，别抱我……嘶……”

——

“佐兰对他的死亡早有预料，尽管他直到最后，都期盼能够活着归来。有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试着利用一些收集到的科技，自制基因种子提取器……不管怎样，最后能够回收成功，或许也是一种奇迹。”

“大致便是如此，后来，我遇到一个灵能者，便令他充当导航员。他现在……被准许留在钢铁勇士的舰队之内，若是无事，便没完地盯着我们看，而后高高兴兴地念他的祷文，赞颂帝皇的天使……”

丹提欧克慢悠悠地说，与泼拉克斯一块儿坐在台阶上，头顶是纪念碑上他自己的名字。

“不管怎么样，我回来了，重新活到了今天。”

他拍了拍放在手边的头盔，手甲碰撞着金属的表面，发出沉闷而空阔的响声。

“另外，我的状态正在恢复，尽管……大概回不到三千年前的程度，第八军团从他们的秘密储藏室里，找出了几管被称为‘生命精华’的药剂，并拒绝说明来源……”丹提欧克缓了一缓，调整呼吸，缓解连着说了一大段话的疲倦，“而我们的药剂师也在全力帮助我。”

泼拉克斯用手掌根部揉了揉他的眼睛，他的泪水已经流尽，只是如今仍沉浸在骤然降临的惊喜带来的恍然之中，一时似在天上云端，一时又似在河中随波飘荡。这两日巨大的心理起伏，使得他实在难以缓过劲来。

不论如何，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坚定。

“这很好，”帝国之拳说，“我很高兴你能回来，巴拉巴斯。”

丹提欧克点头。“在我的治疗结束之前，我必须穿着这身铠甲，用以稳定地维系生命体征。”

“能好转就好。我这两天一直以为……伱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泼拉克斯忐忑地冷着脸说。

丹提欧克从头盔上收回手，搭在膝部的装甲上。他的态度十分平和。

“我不确定我变了多少，阿列克西斯。”丹提欧克缓声说，声如静水，就像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当我确认，我仍然不曾遗忘对你的友情时，我感到庆幸。”

他闭上眼睛，多褶的眼部皮肤展开。

“我仍能因为你的悲伤而痛苦，时间没有将它从我身上夺走……我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提醒你。”

“我还能说什么？”泼拉克斯假装挥了挥他硕大的拳头，“我原谅你，巴拉巴斯。”

丹提欧克冲他点头，满眼怀念地看向他挥拳的动作。

泼拉克斯在没来由的尴尬下收回手。

“在这之后，你还能活多少千年？”他问。

丹提欧克的手指敲了敲膝盖：“我不知道。也许我会成为世界上第二个老死的阿斯塔特……”

他忽而噤声，重新戴上头盔，努力地站起。泼拉克斯想要搀他一把，被老友拒绝。

一名战士大步走来，从外表与气质看来，他正是最标准的那一类钢铁勇士，严厉，庄重，不苟言笑，富有威严。

“感谢你的等待，战争铁匠大人，”来者一板一眼地说。

丹提欧克反而表现得没那么严肃。他向来者点头：“艾瑞克。”

接着，他慢慢转身，手甲抚过铁碑。

“他在这儿，”丹提欧克说。

第二大营营长颔首，走到丹提欧克面前，望着那个名字：“感谢您对他的照顾，丹提欧克。”

丹提欧克提高音量，坚定地回答：“佐兰遵守了他的誓言，他已尽责。”

艾瑞克回以一丝微笑。“我相信他会为你的肯定而喜悦。”

说罢，艾瑞克与丹提欧克擦肩而过，向着铁碑走去。

丹提欧克转头示意泼拉克斯跟上，两人一并离开。

他们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微弱而压抑的叹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