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他所追逐的。

李斯抬头,就见到塌上坐着的少女。窗外的光线,也随着他这一抬眼,变得旋高了。少女纤细无骨的手腕正在抚摸着怀中骄傲着挺着胸脯的七彩鸟,见到他微微转眸,那水眸仿佛里面有大千世界,顷刻间笼罩过来。

“说吧,李斯,你一个外臣来这后宫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李斯趴跪在地上,以往高高在上的头颅和官威在此刻荡然无存,“斯闻小主病愈,特来叩见小主儿,问小主儿千安。”

“李廷尉是大秦第一个来寻我问安的官吏,真是有心了。”

“斯效命于大秦,衷于君上和小主,这是应该的。”

“这些子客气话,廷尉还是少说些。”白桃眯了下眼,摸了下鸟儿,“毕竟这外头天还亮堂,那就敞开说亮话,何况这里你知我知。”

李斯长长的吐纳了一口气,爬起来笑道:“斯别无他想,就是来给桃小主问个安,小主儿身子安恙否?”

“安啊,安的很,安的不错。”她道,“还是李廷尉觉得,我在这秦王宫还有什么不安的么?”

“小主儿身子无恙,斯就安心了。”

白桃也周寰了一下,虚虚假假道:“也难李廷尉公务缠身,还如此挂心。”

“这些都是斯应该做的,小主儿放心,这些日子,斯已经上下打点好了,狱中的郑国,已免于刑苦,保得安然无恙。”他说起这话来行云流水,带着不卑不亢的邀功。

真是只老东西。

郑国身负才具,挖了大半的渠,千千万万老秦人还指望着他洗清冤屈,继续下去。

政哥哥不发话,谁敢多加克难?

白桃也不捅破,“做得不错。”又状似回忆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怎么听着宫里人说,说李廷尉你公然和大巫师起争执,气得大巫师还半路拦住了你的轺车,你也气得破口大骂?”

李斯惶恐道,“臣不敢。大巫师是君上心腹,还救了小主您。”

“救了我?救了我你就不敢。”白桃再度抬眼,趁出唇上抹的口脂,竟有种冷肃来,“李斯啊李斯,你缘何不敢。”

李斯还没反应过来。

“一个新来的术士不过就是靠着几口君上喂给我的心头血,就荣封大巫师之尊.你呢?又是位居人下,容着他人凭借着奇秘之事就争抢你的风头,啧啧啧。”

李斯没答话,目光如青石平视,不知落在何处。

“你在稷下苦读数载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官职荣耀加身后,还被一个术士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吗?指不定他也是哪个深山老林蹦哒出来的白身。”

白桃以手托腮,长睫垂下,思考的妖异又无邪,“他,和你一样的白身,被称作大巫师,可他还是就只欺辱你一个,缘何?只因你是一介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的平民。”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李斯耳畔炸响。

“你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看似风光无限,可你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终于,你于死路中放手一搏的《谏逐客书》获得了君上的认同,你获取了宗室的尊崇,你觉得你终于立稳了脚跟,你可以大施拳脚去改革你的一番天地,可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巫师敢对如今的你公然顶撞。你是谁?你还是那个任谁都可以欺辱的蔡小吏吗?”

“李廷尉啊,李廷尉,你怎么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卑从骨中来。

妒从肉中生。

他听罢,那张尚算坚毅端正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好像枷锁的脱落,“胆敢看不起本官,贱民!贱民!都是一群阴沟臭虫食腐之肉的贱民!贱民!”

——“凡人身上的腐臭味,来自于他们的卑微,对权利的卑微,对身份的卑微,对自我认知的卑微,于是这卑微转为了卑劣。”

阿兄的声音回响在耳畔,白桃瞳孔里的瞳纹竖起,她看着下面手舞足蹈的李斯,似乎在他面前站着一只吸人骨髓的魔鬼,勾开唇角妖肆的笑起来。

是的。

阿兄果真说的没错。

西垂的暮光照得她的脸颊婆婆娑娑的通明,真如天上的神女一般,又轻轻蛊惑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李斯你没什么不敢的,你只管大胆的去做。”

李斯爬在她脚下,磕头道,“是,斯知。斯不是白身,更不是贱民,斯是小主儿的权杖,小主儿想往哪里使,斯全凭小主儿驱策。”

白桃逶迤着下了台阶,在李斯那夹白的头颅轻抚了一下。

李斯头颅低得更低。

像是深山里弱兽从服于首领。

她眼帘搭了下来。

山鬼在朝上位例大巫师,所使的法子也颇为歹毒,跟妖孽无甚区别。何况一位居于深山的山鬼,有着高山野林的诡秘之力,靠着世人的供奉,本该安居一隅,可偏偏来秦国庙堂,绞进这权利的波涛里。

他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试一试便知。

殿外的天已经黑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白银星拱笼罩在苍穹之下,趁着龙钩凤滴的殿檐越发寂静华美。李斯表明忠心后就走了,徒留白桃一只狐狸盘腿坐在这个华美的寝宫内。

有淡淡的落寞,爬上了她的眉眼。

她对自己轻轻道:“唔,光顾着让李斯找山鬼乐子了,倒是忘记了郑国那档子事,也不知道这只河狸被关押这个久,有没有哭鼻子。”

越想她就一颗狐狸心越七上八下的。

那只不省心的笨河狸.

下了地,白桃忍不住要迈出寝宫去见见郑国。

恰时有脚步声传来,知道来人是谁,她倒也不急了,只站立在原地,等着殿柱里走出了个宽肩窄腰的男人来,一袭黑袍犹如轻纱慢卷而起,嬴政似乎有点倦怠,垂眸和白桃抬头相触的星眸中犹如黑曜石般的深邃。

“桃桃——”

他立住,薄唇轻吐。

在旁弯腰提着风灯的赵高低下头,只携着那一抹橘踽踽而去。

于是就只剩下漫天星空和眼前的这个男人。

一颗狐狸心也就慢慢静了下来,白桃哒哒哒的跑过去,抱住他腰身道,“唔,政哥哥,你下朝回来啦。”

“嗯,你身体如何了?”他将她搂在怀里,低头轻嗅着她的发,“好些了吗?”

“我好了,早好了。”

白桃松开他的腰,转了个圈圈,秦国最美的衣裳被她穿着在身,那是剪裁极为考究的襦裙,大片的云纹在其浮凸纵横,美入神髓,“你看,是不是活蹦乱跳的。”

男人深深的看着她,不答话。

“哼,哼,哼哼——”

少女口中轻轻哼唱,边转圈边掂起脚尖,装作不经意间在男人冷硬精雕的脸颊烙下一吻。

分离时下唇咬紧,脸颊渗出隐隐绯红,似是不敢看他。

嬴政喉咙发紧。

在他的大掌即将禁锢住她的时候,少女又如萤火虫般在星夜中没入了灯火通明的寝殿。

那一抹影子早已镌刻进了心里,想逃也逃不脱。

男人很快将少女扑倒在榻间,帷幔飞扬,修长的五指紧紧扣住她的细腰,宛若一匹野狼般禁锢住自己的猎物。

他俯首的吻带着攻城挞伐的霸道,血脉贲张的爱意。

白桃攥得紧了,不躲不避,仰头回应,贝齿相交间,她瞧见他胸膛还裹着绷带,指尖颤颤,问道:“这里,会留下伤疤吗?”

“.会。”

男人又给了她几乎窒息的深吻。

白桃被动承受着,全身紧紧贴住他滚烫的肌肤,又怀着无限的眷念去亲吻他的嘴角,“政哥哥,你是大秦的王,更是我的勇士。”

至高无上的勇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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