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营地中央噼啪燃烧,跳动的火焰將周围一张张或敬畏、或恐惧、或麻木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夜晚的森林寒气很重,但此刻营地里的气氛却比夜风更冷。
陆寻——亚瑟·西蒙——坐在最大帐篷前的原木上,杰里克则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他对面,像是个被先生抽查功课的笨学生。
白天的语言学习取得了初步进展。亚瑟凭藉著手背那偶尔传来的微弱灼热感。
(他隱约感觉,这只“眼睛”似乎对蕴含强烈情绪或特殊意义的信息反应更大,对基础词汇则爱答不理)
和穿越后似乎被强化过的记忆力,已经强行记下了数十个名词和少数几个动词。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快。他没有时间从零开始慢慢学习一门语言。
他的目光扫过篝火旁那群沉默的强盗,最后定格在刀疤脸首领身上。这个人看起来是这群乌合之眾的头儿,也最识时务。
亚瑟对杰里克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这是刚学的。杰里克连忙小跑过来。
亚瑟指了指刀疤脸,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面。
杰里克明白了,转身对刀疤脸喊了一句什么,语气带著紧张。
刀疤脸身体一僵,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还是立刻起身,快步走到亚瑟面前,恭敬地低下头。
亚瑟没有看他,而是再次拿起那根树枝,在泥地上划动。
这一次,他没有画具体的事物,而是先画了一个简单的、代表男性的小人轮廓,然后在旁边写下了“a-t-h-u-r”这几个拉丁字母——这是他名字“arthur”的拼写。
他指了指这几个字母,又指了指自己,清晰地说道:“亚瑟·西蒙。”
刀疤脸和旁边的杰里克都茫然地看著那几个奇怪的符號,完全无法理解。
亚瑟皱了皱眉。文字不通。
他换了一种方式。他用树枝在那个小人轮廓上点了点,然后指向自己,再次重复:“亚瑟·西蒙。”
接著,他画了一个简陋的城堡或庄园的图案(基於他对这个世界的猜测),又画了一条路连接到那个小人,最后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那个小人。
“谁?亚瑟·西蒙,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用刚学的几个零散词汇,混合著手势,艰难地表达著自己的核心问题。
这一次,刀疤脸似乎明白了些许。他脸上露出恍然又更加困惑的神情。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语速放得很慢,试图让这位“巫师主人”听懂。
“亚瑟…西蒙…是…名字。他…是…西蒙家族…的人。”
刀疤脸一边说,一边观察著亚瑟的反应,並辅以手势,“西蒙家族…是…黑曜石领…的…贵族。大贵族。”
家族…贵族…黑曜石领…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亚瑟的脑海中激起了涟漪!手背传来清晰的灼热感,將这些词汇的含义牢牢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果然!那个死去的年轻人来歷不凡!
刀疤脸见亚瑟似乎听懂了,继续艰难地解释,配合著极其丰富的手势和在地上画出的简陋地图:“我们…在这里。黑曜石领…在…那边…很远。”他指了指东南方向。
“亚瑟·西蒙…是…家族…的…小儿子。他…从…什么地方…回…家。我们…收到…消息…埋伏…抓他…换钱。”刀疤脸做了一个绑架和数钱的手势。
信息碎片一点点被拼凑起来。
亚瑟·西蒙,来自一个名为西蒙家族的贵族,领地叫黑曜石领,他是家族的小儿子,在返回家族的途中被这群强盗伏击了。
一个贵族子弟……为什么护卫力量如此薄弱?是家族內部倾轧?还是他本身不受重视?
亚瑟压下心中的疑问,指了指地上那个代表亚瑟·西蒙的小人图案,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目光锐利地盯著刀疤脸,缓缓地、用刚学会的、发音古怪但异常清晰的本地语言说道:
“我。是。亚瑟·西蒙。”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篝火旁炸响!
所有偷听的强盗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他。
刀疤脸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
他?这个黑髮黑瞳、手段诡异、穿著不合身贵族服饰、刚才还在像个婴儿一样学说话的逃奴?他是亚瑟·西蒙?那个金髮黑瞳的贵族少爷?
这怎么可能?!相貌根本完全不同!虽然都是黑眼睛,但发色是天壤之別!
“可…可是…您的头髮…眼睛…”刀疤脸下意识地反驳,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生怕触怒这位巫师。
亚瑟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当然知道最大的破绽在哪里。但他早有准备。
他缓缓抬起右手,目光也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篝火的光芒下,那道微微凸起的疤痕显得格外诡异。
所有强盗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聚焦在他的手背上,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们。他们想起了白天那个同伴诡异惨死的景象。
亚瑟没有催动力量,他只是维持著这个姿势,让沉默和恐惧发酵。
然后,他才用那双深邃的黑眸冷冷地扫过每一个人,用缓慢而极具压迫感的语调,混合著刚学的词汇和手势,艰难却不容置疑地宣告:
“力量…改变…外表。”他指了指自己的黑髮,“诅咒…或者…恩赐。”他的目光最终回到刀疤脸身上,“不重要。”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著更加危险的意味:“我。就是。亚瑟·西蒙。”
“从今天起。”他伸手指过每一个强盗,“你们。要忘记。之前的事。只记得。我。是你们。从强盗手中。救下的。西蒙家。少爷。”
“明白?”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著牙说出来的,同时,他右手手背的疤痕,极其轻微地灼热了一下,仿佛是在无声的警告。
噗通!
刀疤脸第一个承受不住这股压力,猛地单膝跪地,低下头颅,颤声道:“明白!主人!您是亚瑟·西蒙少爷!是我们从强盗手里救下的!”
其他强盗见状,哪还敢有半点犹豫,纷纷跪倒在地,乱七八糟地跟著附和:
“是!西蒙少爷!”“我们救了你!”“您是贵族老爷!”
声音参差不齐,充满了恐惧和敬畏,但再也没有人敢质疑。
亚瑟(陆寻)坐在原木上,冷漠地看著跪了一地的强盗,篝火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跳动。
他知道这谎言粗糙无比,漏洞百出。但在绝对的力量威胁和死亡恐惧面前,真相往往不堪一击。
至少暂时,他用“亚瑟·西蒙”这个名字,和手背那诡异的力量,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勉强能用的护甲。
他成功地將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了这群亡命之徒。
西蒙之名,於此加冕。
儘管,是以鲜血和谎言为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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