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们是同胞
公元1772年,大清乾隆三十七年。
这一年,乾隆皇帝还沉浸在他的“十全武功”的美梦里,帝国疆域空前辽阔,一片盛世繁华。
然而在帝国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些小民已经开始挣扎度日,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
例如我们眼前这位——赵觉先。
此时的赵觉先正坐在一条破船的船舱里,整个人隨著海浪一起一伏,別提多难受了。
这艘船有多破呢?
这么说吧,整条船就没有一处不异响的,有些地方还漏水,赵觉先真担心船到半路忽然沉了,然后大家一起下海餵鱼去。
由於空间狭小又很封闭,因此除了海水味之外,汗臭鱼腥味和各种发霉的味很快散开,挑战著人类嗅觉极限。
“嘎吱!”
又是一声响起,赵觉先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可不是什么大清遗民,而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前几天还在为老板的新项目熬夜加班,因为太饿就点了一份东贝的西蓝,吃完两眼一黑......然后就到这里了。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就已经从格子间到了这艘难民船上。
“真是,一颗西蓝就给我干穿越了?”
赵觉先心里嘀咕,脸上却一片麻木。
当然,他也继承了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一个读过几年书,考不上科举,却因为文章里多写了一些“清明”之类天气的词汇,然后被官府盯上,丟了塾师饭碗的穷书生。
父母早亡,又无兄妹,名下也没什么值钱的田產,在大清真正的康乾盛世里,赵觉先成了不稳定因素,活下去都是问题。
他也想试试其他路子,比如干苦力做生意什么的,最后发现都不行。
一来自己没经验,二来官府都盯著呢。
有了之前的“记录”,赵觉先几乎干不了任何事,搞不好还可能隨时被抓去坐牢。
这样一来,下南洋就成了唯一的路。
“赵.....赵大哥,你没事吧?”旁边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赵觉先扭头,是周昌。
二十来岁,体格健壮,又是一身黝黑的皮肤,一看就是练家子。
跟其他人不同,周昌是自己跑出来的,说是要多见见世面,总之就很另类。
赵觉先也没多问,总之这个年头,能在这时候登上这条船的,多多少少都有秘密。
“没事,”赵觉先摇摇头,声音略微乾涩,“就是有点晕船。”
“嘿嘿,习惯就好。”周昌咧嘴一笑,露出还算整齐的牙齿,“不管怎么说,总比蹲大牢强不是。”
除了两人之外,底舱还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加起来將近百號。
人们蜷缩在各自角落,脸上交织著疲惫、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
他们中大多数跟赵觉先一样,也都是被康乾盛世挤出来的边缘人。
这些人里有失地的农民,也有破產的生意人,还有犯了事准备跑路的亡命之徒,但更多的还是拖家带口的可怜人,他们在家乡活不下去,就指望能海外刨食,起码混个温饱。
当然,作为穿越者赵觉先心里清楚,下南洋可不是什么诗与远方,这是无比残酷的血泪之路。
为了“生存”二字,多少人丟了性命啊~
后世隨处可见的东西,在当时確实是最大的奢侈。
只是到了后世,这一段血泪史少有人关注罢了。
船舱无聊,周昌也按捺不住,索性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赵大哥,你说,船头说的那婆罗洲,真的遍地黄金,弯腰就能捡么?”话语间周昌目光闪烁,满满都是希冀。
赵觉先心里苦笑,满地金子还能轮得到你?
满地疟疾还差不多。
在他的印象里,所谓的婆罗洲就是后来的加里曼岛,在后世可是世界第三大岛屿,但是现在嘛,这地方就是个巨大的、未开发的荒岛,除了森林、沼泽、土著部落,就是少数冒险前来淘金、开矿的华人社团。
环境之恶劣,生存之残酷,超乎想像,简直是现实版的绝地求生。
“谁知道,”赵觉先嘆了口气,“总之到了地方见机行事,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这话带点儿现代人的隨性,但周昌却觉得格外实在,也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赵大哥读书人,见识广,以后我就跟你了!”
虽然周昌一介武夫,可也粗中有细,眼下大家在一条船上,这情况再傻也明白,必须抱团才行,尤其要跟著那些有见识的人。
而在周昌眼中,赵觉先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路走来他观察了好久,只有赵觉先不骄不躁,沉著冷静,在这种环境下,这是装不出来。
浑浊的日子还在继续,也不知道又顛簸了多久。
直到一天清晨,甲板上的船老大用闽南语混著广府话忽然吼了一声:“到了到了!婆罗洲到了!多准备一下!下船了!”
船舱一阵躁动。
人们这才从迷糊中艰难醒来,挣扎著站起身,拎起那点可怜的行李朝外面走去。
甲板上阳光刺眼,甚至还有点火辣,赵觉先不得不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打开,但眼前的景象还是嚇了他一跳。
这哪里是传闻中的婆罗洲,这根本就是原始森林!
没有码头,也没有城镇,眼前是一片泥泞滩涂,此情此景,怎么一个“荒芜”能形容?
这里温度很高,伴隨著扑面而来的潮热,空气中还瀰漫著一股子说不出的腐烂味道,还有各种动物的奇怪叫声。
最让眾人难以適应的是,不远处还有几个野人。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那种。
这些傢伙身形消瘦,皮肤黝黑,手里还拿著长矛和短刀,只看了眾人一眼,隨即又消失不见。
人群一下就乱起来。
“这.....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对啊!刚才那是野人吧?”
“不是说好来挖金矿的么,这也不像啊!”
“连条路都没有,还谈什么金矿,我们被骗了!”
“船老大,你是不是骗我们,这地方根本没法活啊。”
绝望如同瘟疫,瞬间瀰漫整个人群。
有些人承受力差,索性就坐在泥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回大清是不可能的,一来回不去,不少人都是掏空家底才出来,哪里还有钱回去?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不少人是犯了事出来的,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当然,前进也不行。
毕竟眼前可是未知的、充满危险的原始丛林啊!
赵觉先深吸一口凉气,心也沉到谷底。
他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现实的残酷程度还是超出想像,这开局的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別。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作为人群里唯一一个有现代思维的人,他知道恐慌不解决任何问题。
“都別哭了!”
船老大的声音响起,此时船已开动,跟眾人已经拉开一段距离,
“地方是荒了点,但是这里有华工,你们可以去找他们,总能找到活干,是死是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完船老大头也不回,匆匆赶下一单生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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