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深处……
意识是一叶在狂暴血海中即將倾覆的扁舟。粘稠腥臭的浆液无孔不入,挤压、渗透、撕裂著她破碎的躯体。极寒与灼热两股异种能量如同跗骨之蛆,在她残存的经脉內疯狂衝撞,每一次对撞都几乎要將她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震散。无尽的痛苦和濒死的窒息感构成了她世界的全部。
就在这意识即將彻底崩解,与这无边血海融为一体之际——
一种奇异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
仿佛从万丈深渊急速坠落时忽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接住,下坠之势骤然停止。
……
触感最先回归。那无所不在的、令人作呕的粘稠包裹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而乾燥的冰冷。冷空气拂过她的脸颊,带著南方冬日特有的、能渗入骨头缝的湿寒。脚下不再是软烂蠕动的血肉泥沼,而是坚硬、平整、略带粗糙感的水泥地。鞋底与地面接触的实感如此明確。
听觉紧隨其后。血池沸腾的咕嚕声、能量奔流的嗡鸣、以及那仿佛来自深渊的哀嚎背景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陡然关停。
取而代之的是鲜活而嘈杂的市声!汽车引擎的轰鸣、喇叭短促的鸣笛、电动车驶过积水的唰啦声、不远处商铺大喇叭循环播放的打折gg、还有行人模糊的交谈声和脚步声……是中文!无比熟悉,却又恍如隔世。
视觉缓缓清晰。那吞噬一切的、令人疯狂的暗红色如同幕布被缓缓拉开。眼前是傍晚时分灰濛濛的天空,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雨雾瀰漫在空气中,让远处的霓虹灯灯光都晕染开一圈圈模糊的光晕。
街道两旁是再熟悉不过的店铺招牌——“老王便利店”绿色的灯箱、“姐妹髮廊”旋转的彩柱、“欣欣网吧”闪烁的蓝色字样……一切都带著一种日常的、甚至有些俗气的真实感。
嗅觉也切换了频道。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和腐败味瞬间被冲淡、替换。汽车尾气的淡淡焦味、路边摊飘来的油炸淀粉肠和臭豆腐混合的、廉价而浓烈的香气、还有湿漉漉的灰尘和偶尔飘过的一缕洗衣粉清香……这些味道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她几乎快要遗忘的、名为“平凡生活”的气息。
时间感错位。她……回来了?不是穿越时那种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也不是濒死前的走马灯……这一切,真实得可怕。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她:那场光怪陆离、血腥残酷的修仙界噩梦,结束了。她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而现在,梦醒了。她依然是她,那个刚刚赌气从叔叔家搬出来、身无分文、在寒冷冬夜里寻找一线生机的高中生夏夜。
巨大的、近乎眩晕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庆幸,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窜过她的四肢百骸!心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解脱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是梦!真的只是一场逼真得过分的噩梦!她几乎要瘫软在地,巨大的鬆懈感让她眼眶发热,一种想放声大哭又想大笑的衝动哽在喉咙里。
她下意识地低头审视自己——四肢完好!穿著那件熟悉的、洗得发白甚至有些起球的旧羽绒服,袖口还蹭著一点没洗乾净的墨跡。牛仔裤,一双鞋边已经开裂的旧运动鞋。
手里……手里確实拖著那个小小的、印著略显幼稚的卡通图案的行李箱。拉杆冰凉的触感清晰地传入掌心。身体传来的是走路太久后的疲惫和肌肉酸胀,而不是那被砸碎骨骼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一切都回去了……这个认知让她几乎虚脱。
然而,现实的冰冷,立刻以更具体的方式,无情地包裹了她。
冷。真实的、物理上的寒冷。湿冷的空气像无数细密的冰针,穿透她並不厚实的衣物,让她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牙齿轻轻磕碰。飢饿感也清晰地袭来,胃部传来一阵紧缩的疼痛,咕咕地抗议著。
她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周围的行人来去匆匆,裹紧大衣,低著头,没有人留意这个拖著行李箱、浑身散发著迷茫和寒气的少女。她像一滴水,融入了这灰暗冰冷的城市背景板,微不足道。
活下去…这个在“噩梦”中变得无比血腥和沉重的词汇,在此刻这个“恢復正常”的世界里,以一种更加现实、更加紧迫的方式,重新砸在她的面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著尾气和食物油脂味的空气刺得肺管微微发疼。她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塑料拉手有些硌人,但无比真实,迈开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的腿,朝著最近的一家小餐馆走去。
“老…老板,”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寒冷带著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招人吗?我什么都能干,洗碗、扫地、端盘子都行!”她努力挤出一个討好的、生硬的笑容。
一个繫著油腻围裙、正拿著抹布擦桌子的中年餐馆老板闻声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在她那稚气未脱的脸庞和寒酸的行李上停顿了一下,隨即不耐烦地摆摆手:“小姑娘,开玩笑呢?身份证有吗?满十六了吗?我们用童工是犯法的,出了事谁负责?快走快走,別耽误我干活。”语气里是司空见惯的敷衍和不容置疑的拒绝。
那扇玻璃门在她面前映出自己苍白失措的脸,然后隔绝了里面温暖的光线和食物诱人的香气。
心,微微沉了一下。但她没时间沮丧,继续走向下一家。那个闪著蓝光的“欣欣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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