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元春

接下来，便是浩繁无比的工程。

採办名贵木材、湖石、木；招募京中最负盛名的工匠、画师；定製帘櫳帐幔、陈设玩器；预备戏班、烟火、宴席……千头万绪，每一项都需要海量的银子支撑。

王熙凤这个实际管家人，顿时忙得脚不点地，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使。

她虽精明强干，但面对这如同无底洞般的销，也时常感到左支右絀，焦头烂额。

府库里的银子肉眼可见地减少，各项日常用度都被压缩，仍远远不够。

黛玉冷眼旁观，心中瞭然。

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只待院子里，反而时常以给贾母请安、与姐妹们说话为由，在府中走动，尤其爱去王熙凤理事的厅堂附近“偶遇”平儿。

这日，她算准时辰，在王熙凤正忙得不可开交、一群管家媳妇等著回话的当口，端著一盅亲手燉的冰燕窝，来到了凤姐院里。

“二嫂子连日辛苦，我燉了点燕窝，给你润润喉。”黛玉笑意温婉，语气真诚。

凤姐正被几个婆子回的话气得肝疼，见黛玉来了，勉强压下火气，接过燕窝，嘆道：“还是林丫头有心。唉，你是不知道，这几子小人，见府里如今有大工程，个个都想从中捞油水！方才报上来的楠木价钱，比市价高了足足三成！真当我是不出门的傻子不成？！”

黛玉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道：“二嫂子消消气。这些人固然可恨，但工程浩大，千头万绪，嫂子一人难免有照看不到处。我虽不懂这些，但也知银钱之事最是紧要，若有可靠之人从旁协助稽核，或能省下不少不必要的开销。”

凤姐闻言，眼睛一亮，拉著黛玉的手道：“好妹妹，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如今正是缺这么个人！璉二爷整日在外头跑，那些爷们又只管大面不管细帐，底下这些管家，一个个油滑似鬼！若有个人能帮我盯著些帐目，我也不至於如此焦躁！”

黛玉心中微动，却不主动请缨，只道：“可惜我年轻识浅，又不通经济俗务，帮不上嫂子什么忙。”

“哎哟，我的好姑娘，你这份心思就是极难得的了！”凤姐拍著她的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说起来，倒真有件事，或许妹妹能帮上一二。”

“嫂子请说。”

“如今採买各项物料，帐目繁多，我身边识字又会算的人手实在不够。平儿虽能干，也不能事事亲为。我知妹妹身边紫鹃那丫头，是个沉稳细心又识文断字的。我想暂借她过来，专司核对一些採买小项的帐目，不拘泥於，只需看看数目是否大致对得上，有无明显紕漏即可。妹妹看……？”凤姐试探著问。她也是真急了，且觉得黛玉近日沉稳许多，並非不通世事，故有此请。

黛玉心中暗喜，她正愁如何名正言顺地接触到核心帐目，凤姐竟主动將机会送了上来。

让紫鹃去，就相当於她的眼睛和耳朵伸了过去。

她面上却露出些许迟疑：“这……紫鹃虽认得几个字，只怕难当此任，若是出了差错……”

“不妨事！不妨事！”凤姐忙道，“只是核对这些零碎帐目，大的数目自有我和平儿把关。妹妹就当帮嫂子一个忙，让紫鹃过来搭把手，也让她歷练歷练。”

黛玉这才点头应允：“既然如此，我便让紫鹃每日过来两个时辰，助嫂子一臂之力。若有不妥之处，嫂子只管教导她。”

凤姐大喜，连声道谢。

自此，紫鹃便每日抽空到凤姐院里，协助核对一些相对次要的採买帐目，如木、日常耗材等。她心思縝密，做事认真，很快便发现了几处小的紕漏和虚报，报与平儿后，著实掐掉了几个婆子的油水，凤姐对此十分满意。

而黛玉，则每晚都会听紫鹃详细匯报当日所见所闻。

通过那些看似零碎的帐目，她清晰地看到了省亲工程是如何像一个巨大的吞金兽，疯狂消耗著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