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褪去了紫色的宰相公服,换上了一身更为閒適的深青色常服,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他步伐从容,神色间不见了往日为国事操劳的沉鬱,反倒有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

自从他接任首辅之后,日日都得担忧朝堂大局,倒是从来没有这么无忧无虑过。

虽说如今丟掉了首辅之位,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文彦博乐观地想,他也只能乐观地宽慰自己。

他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

最大的代价,不在於他自己。

而在於他那位重情重义的门生沈知白。

张浚却快步从后面赶上,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谦逊与关切:

“文公,留步。”

文彦博驻足,回身,虽然不知道张浚这傢伙打的什么主意,但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笑容:“是张相啊。如今你或將是首揆,国之柱石,何必对一介閒散老臣如此多礼。”

张浚姿態放得更低:“文公说哪里话。”

“浚资歷浅薄,蒙陛下错爱,暂代其职,日后诸多国事,还需向文公请教。”

“听闻文公不日便將离京,前往西京,浚……特来相送。河南府虽好,终究比不得汴京,望文公善加珍重。”

文彦博心中冷笑,这是炫耀与挑衅吗?

还是对失败者的施捨?

文彦博呵呵一笑,目光掠过张浚的肩膀,望向远处宫门外熙攘的街市。

“有劳张相关心。老夫如今一身轻鬆,正好去西京赏赏牡丹,读读閒书,比在这汴京漩涡中心,要自在得多啊。”

他话锋突然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閒事,语气隨意地问道:

“对了,方才在殿上,见那位平叛有功的龙卫军小將军,姓李……哦,李瑜,可是张相麾下干才?当真是少年英雄,气宇不凡。”

张浚不知道文彦博打的什么心思,但还是不吝夸讚道:“文公过奖。彰蔚確是国之栋樑,勇毅过人,此次平定淮南,居功至伟。”

文彦博轻轻“唔”了一声,捋了捋鬍鬚,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仿佛在回忆什么。

他微微凑近张浚,声音压低,却又字字清晰:

“少年英雄,自是难得。不过……张相啊,老夫閒来无事,也曾翻过几本相书。观此子面相,倒是让老夫想起书中一言。”

他顿了顿,看著张浚微微蹙起的眉头,缓缓道:

“此子『天庭饱满,地阁却尖削如狼;双目藏神,然瞳仁深处隱有赤脉,主杀伐过甚』。”

“更兼其『行路时,肩不动而首微偏,此乃孤狼顾盼之姿』。”

文彦博的声音愈发低沉:

“古相书有云:『狼顾之相,鹰视之睛,非人臣之貌也。』”

说完,文彦博直起身,脸上又恢復了那派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

“呵呵,老夫胡言乱语,张相听听便罢,不必放在心上。”

隨后不再多言,转身登上了早已等候在旁的马车,车帘落下。

张浚愣在原地,像吃了苍蝇一般噁心。

这文彦博真是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自己好心好意来关心一下他,临走前还给自己噁心一下。

李瑜不是人臣之貌?

恐怕不过又是暗语罢了。

张浚寧愿相信文彦博是在点张浚手下文官里有他文彦博的暗手。

也不愿意相信在当今天子垂拱而治的情况下,会有武將生出不臣之心。

张浚站了好一会儿,才耸了耸,坐上马车:

“所谓相术不过无稽之谈罢了,真是可笑世人被这些江湖骗术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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