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陆康神色稍缓,却更显沉重,“骏儿,乱世將至,我陆氏又逢此危局。往后数年,一步踏错,满门皆危。骏儿,你是我兄长血脉,亦是我陆氏所託之望,日后行事,须慎之又慎,思之再思,方可举步!”

“侄儿...侄儿受教。”

陆骏拜倒在地,陆康这才摆摆手,让他起身,然后负手立於窗前,看著天上明月。

“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吧,將此书信送往汝南,寻那袁家袁太傅。”

“袁隗大人?!”

陆骏双眸一震。

汝南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

如今的家主袁隗,更是帝师太傅,位极人臣!

可他震惊,更多是因为他知道陆康性刚如铁,向来不喜袁隗那等持重圆融之辈。

原因再明白不过——袁氏门第之盛,唯弘农杨氏可比,实为士林魁首。可当年竇武与陈蕃举事诛宦,袁家却缄默不言。

结果竇、陈兵败身死,宦官趁势掀起党錮大狱,对士族进行大规模清洗。

十五年来,清流喋血,士人钳口...而袁氏,顶著士林魁首的名头,却始终未曾立於诛宦之锋鏑,依旧高居庙堂,安然无恙。

陆康素来鄙其“持重近怯,圆融近偽”。

但在此刻,望著漫天星斗,他似乎,忽然明白了袁家当年为何缄默。

“保全宗祀,方是大节。”

“我这一身清名,个人好恶,又算得了什么?”

一念及此,陆康胸中块垒竟似消融,心境反倒澄明起来。

他回头看向陆骏,语声沉而决:“若袁氏闭门不纳,託辞不见,你便不必再回居巢,即刻转返吴郡。我自会上表,引咎乞骸,罪止一身,不復累及宗族。”

陆康语气慨然。

袁氏为士林魁首,陆氏不过江东一望,本非对等之交。

此番求援,陆家能奉上的,唯有政治忠诚。

若是没有党錮之祸,袁家自然乐的收下这忠诚,可如今...他心知肚明——袁隗未必肯冒著得罪宦官的风险,为一失城太守进言。

若袁氏闭门不纳,他便別无选择,唯有主动上表朝廷,自承“御贼不力,致城陷落”,引咎乞骸。

此举之要,在於抢在宦官定性之前,將此事钉死为失职之过,而非结党之罪。所付代价,便是他此生仕途,尽付东流,在大汉朝廷里永无东山再起之日。

不过,纵使此番过后,他陆康永绝仕途,陆家也肯定再没有如今的风光,甚至就连盐铁布这些生意,说不定都会受到排挤,但起码不会给到宦官藉口,开除陆家士籍。

陆家士籍不除,族中子弟便仍可诵读经传、应举察廉、与士族通婚,像陆骏这些后辈亦可保全官位。也算是虽衰而不坠,若干年后未必不能再起。

“这已是此番大变之中,我能为陆氏搏出的最好结果了。”

一念及此,陆康神色更加感慨,忽而想到什么,他目光微柔,问道:“骏儿,前些时听闻你家顾氏已有身孕,如今可还安好?”

陆骏一怔,隨即点头:“是,入夏时便诊出有妊,稳婆估摸著,腊月里该生了。”

陆康沉默片刻,缓缓道:“乱世將至,宗族存续,全繫於后辈。可曾想过名字?”

陆骏低头:“尚未敢定。只盼叔父赐名。”

陆康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良久,轻声道:“若为男,便名『逊』吧。谦退以存身,恭默以守志——此乱世存家之道,亦是我陆氏日后立身之本。”

话音落处,檐角风铃轻响,夜气微凉。

陆康忽而一笑,笑意淡如烟水:“骏儿,陪我出去走走。”

陆骏微怔:“叔父?”

“既已决断,何妨再看一眼这庐江的夜。”他缓步出门,语声平静,“明日之后,我或再无资格立於此城之下。”

二人沿街缓行,夜风微凉,虫鸣断续。

转过县寺后巷,忽见城门內火光冲天,人声如潮。无数百姓从街头排到巷尾,几十余口大锅蒸腾热气,米香瀰漫街衢。

二人一愣,但还未走近,就听到周泰那铜锣的大嗓音。

“前日黄昏,贼寇突至,围我居巢!

陆使君手底下没兵、没粮、没援军,就带著咱们县里的老少爷们,硬扛了整整两夜!

什么?!城怎么丟的?!这你都不知道?!

昨夜子时,是黄家那狗贼,偷偷开了东门,把贼放进来的!要不然——你以为凭那群毛贼,能破得了陆使君守的城?!”

“???”

本还心情惆悵的陆康,不自觉歪头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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