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黄府夜宴
江东四姓,顾陆朱张,其中以陆家最盛。
东汉初年,光武帝刘秀在位时,陆氏先祖陆閎便已官至尚书令、潁川太守;其孙陆续任会稽別驾,以节义名动一时。虽陆续之子陆褒隱居不仕,然其孙——陆紆与陆康兄弟,却於汉末同显於朝野。
如今,陆紆位居城门校尉,掌洛阳十二城门,秩比二千石,属京师禁卫要职,位在九卿之下,普通郡守之上。
陆康更不必说,官拜庐江太守,威震江淮。
若论对朝廷中央的影响力,陆氏不如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之盛,亦稍逊一门两贵的庐江周氏,但也是闻名天下的世家大族。扎根江东三百年,累世冠冕,文武相继,早已是江东一地的土皇帝,四姓之首。
不过如今,陆家却是遭遇大危机。
其一,那陆紆年近七旬,但陆家下一代还未成长起来。
二来...
陆康,此番过后,也怕是要被罢官。
东汉对地方守臣有严格责任制度,核心就是——城存则人存,城亡则人亡。
若弃城而降,以大逆论,夷及三族。
若守城不利,则要下狱问罪。
纵使力战不屈,亦难逃免官之罚,唯有忠勇之跡昭然,朝中又得有力者为之申辩,过些年才方有復起之望。
也是因此,谢渊进城的当天下午,城门校尉陆紆之子,也就是陆康的侄子——陆骏,便快马赶到了居巢的县寺偏院。
往日专供上官下榻的偏院,向来车马喧闐、僕从如云,此刻却空寂无人,连个洒扫的奴婢也无。
唯见陆康孤身立於池畔,凝望著锦鲤水中游。
陆骏勒马於院门,心头一紧。他赶紧下马快步上前,靴履踏过青石,却未闻一声应答。陆康的背影瘦削如槁木,竟似已与这寒池同寂。
他喉头一哽,轻声唤道:“叔父...”
见陆康纹丝不动,又低低续道:“侄儿知您此刻心如寒灰,可...可此时千万不能就此撂下啊。”
陆康依旧沉默,连衣角都未动一下。
陆骏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封已拆的公文,声音微颤:“叔父,骏儿知您如今心情,但...十日前,洛阳已有詔下——父亲病势沉篤,不能视事,朝廷已准其罢职归养。城门校尉的印綬,怕是...明日就要交出去了。”
这话一出,一直静立如枯木的陆康猛然一震,倏然回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陆骏双膝一屈,跪在青石阶上,双手將公文高高捧起,头深深低下,嗓音哽咽:“叔父,父亲已罢职归养,洛阳宫闕,再无我陆氏一人。
您镇守居巢,虽因內贼构陷、力竭城陷,非不忠,亦非避战——可若叔父不走动,无人陈情,朝议必以失城论处。
况且父亲久居城门校尉之要职,素为权贵所忌,此时必有宵小趁机构陷,诬我陆氏此番失守居巢非因內贼,实因才略不足!
罢官事小,清议事大!若『无能失守』之名坐实,他日纵有故旧,亦无人敢为我陆氏执言。”
风过池面,水波微皱,锦鲤倏然散入深藻。
陆康久久未语。
良久,这才缓缓抬起手,指尖竟有些发颤,接过那封薄如蝉翼、重逾千钧的詔书。纸页微黄,墨跡犹新,仿佛还带著洛阳宫闕的寒气。
他低头看著,目光一寸寸扫过“以疾罢职”“赐钱归养”等字,喉结滚动,却始终未发一言,只是良久后,身子微微一晃。
陆骏心头一紧,急忙上前欲扶。
手刚伸出,却被陆康轻轻一抬掌止住。
“无妨。”
陆康掌心按了按太阳穴,闭目良久,眉宇间似有千钧难解。可再睁眼时,眼中犹疑尽褪,唯余决绝:“骏儿,莫忧。去,取我笔墨纸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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