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陡然间沸腾起来!

荀彧双眸圆睁,不自觉后退半步,望向谢渊的眼神中,竟浮起一层强烈的忧虑。

是的,忧虑。

不是怕遇险,不是忧丧命,而是他终於听明白了——谢渊方才那番话,字字发自肺腑,句句皆是真心!

这不是在与张宝权宜周旋,不是在与张宝虚与委蛇,而是谢渊是真的以如此角度看世界!

荀彧心头如坠寒冰。

这段时间以来,他常与谢渊秉烛夜谈,论天下之势,议生民之艰,早已將谢渊视作平生知己,更认作可共扶汉室、重整纲纪的栋樑之才。

可若谢渊真被张宝说动...

那谢渊要扶的,还是汉室吗?

谢渊要整的,还是纲纪吗?

——或许,谢渊要的,是焚尽旧鼎,另铸新炉!

而那炉火一起,烧的不只是豪强士族,更是整个士人千年所守的礼法秩序——包括荀彧自己所信奉的一切。

想到此处,荀彧指尖冰凉,几乎要脱口喊出谢渊的名字。

可就在他张嘴之前,谢渊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张宝的问题,而是抬眸直视,“掀了这桌,你那桌,就一定乾净吗?”

这话一出,空气霎时安静。

张宝愣住,荀彧呆住,就连几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那原本“晕厥”的曹孟德,也是眉头一挑。

谢渊没有在乎这些,他只是眼角余光扫到岸边一处火光,转而双眸直视张宝,一身气势再不压制,锋芒出鞘:“百姓投你,非因信你黄天,实因汉室已不容人活命。

可我问你——今日你以符水疗疾,以神諭断事,以地公將军之名號令八方...

如今你尚未起势,教中生杀已由你一言而决!

若他日你入主洛阳宫闕,谁来验你符水是真是假?!谁来问你神諭是天意,还是你一念之私?!

你传道说:『行善者得太平,作恶者遭天谴』。

可谁定善恶?是你!

你说:『黄天之下,老有所养,幼有所育』。

可谁掌黄天?还是你!

生死予夺,尽操於你手,此番之你,如那豪族何异?!黄天立后——谁又能保你不会如苍天一般,高坐云端,视万民为芻狗?!

尔等以神道愚民,既缚其身亦錮其心,终成新枷!而礼法虽弊,尚可正本清源——只在一『制』字!”

话音落处,湖风骤起,吹得画舫帷幔猎猎如幡。

荀彧站在船尾,身形微晃,仿佛被那最后一句“只在一『制』字”狠狠击中胸口。他猛地抬头,眼中惊涛翻涌,不再是忧虑,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顿悟的震颤。

制...制权!

阿渊不是要毁礼法,而是要以礼法为鼎,铸一柄能制豪强之权的规矩之剑!

荀彧指尖鬆开,掌心已被掐出四道血痕,却浑然不觉。他望著谢渊的背影,心中翻涌的不再是此人倒行逆施,而是——此人若得其时,或可挽天倾於既倒!

谢渊对面,张宝亦是浑身一僵,仿佛被那“既缚其身,復錮其心”八字钉入脊骨。他瞳孔骤缩,喉结滚动,眼中火光竟真的一黯——如风中残烛,几近熄灭。

船上死寂。

连湖水都似屏住了呼吸。

可就在这万籟將崩之际,张宝忽然低笑一声。

笑声初如寒泉滴石,继而如野火燎原,最终化作一声震裂船板的长啸。

“好!说得真好!”

他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如血,却再无迷茫,只剩焚世之决,“你说我錮人心,礼法可就?那你告诉我——去岁潁川大旱,朝廷可曾减一粒税?

今春冀州流民数万,饿殍塞路,州郡可曾开一仓粮?

你荀氏、谢氏,高坐华堂,谈制论法,可曾见过老农在你们门前,抱著饿死的孙儿哭到断气?!”

张宝一步踏前,甲板应声裂开寸许,声如雷霆:“当百姓连一碗粥都喝不上,儿子饿死在怀中,田契被豪强一把火烧成灰...

他们还能信什么?!

信天子?信州郡?信你口中那个『尚可救』的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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