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饶是之前就知道这太平道之人將自己视作神將,此时谢渊还是眉头不觉一跳,摆摆手:“起来吧。黄天之下,无分贵贱,今你见我又何须叩首?”

“谢真君!!!”

太平道以《太平经》为主要经典,讲究“天地之性人为贵”,主张“均贫富”“去奢靡”“慈心於物”。

如今见“谢渊真君”果真精通教义,李三思瞬间浑身一震,眼神中满是狂喜,仿佛求道多年的道士真见了那天上白玉京!

“不愧是神將真君!就算神魂被那苍天所扰,依旧本心不忘!”

李三思非常兴奋,但也不敢在真君面前多言,只是连忙招呼著谢渊几人前往画舫。

这湖中画舫高耸三层,飞檐挑角隱入夜雾,底层舱门半开,透出昏黄烛光与低沉人语。

李三思引路在前,躬身低声道:“真君请,地公已在顶层相候。”

谢渊未语,只微微頷首,踏阶而上。

木梯吱呀作响,每一步都似踩在绷紧的弓弦上。

舱內丝竹早已停歇,唯余水波轻拍船身,空寂得令人心悸。

二层廊下,数名黄巾力士执刀而立,见谢渊三人登船,目光齐刷刷投来。

落在荀彧与周泰身上时,是毫不掩饰的戒备与敌意。

可一触及谢渊,那眼神却骤然复杂。其中有惊疑,有愤恨,有畏惧,最终竟沉淀为一种近乎战慄的虔诚。

——虔诚自不必说,太平道中早將“器道真君”奉为黄天降世之神將。

而那愤恨与戒备,则源於张宝近日所传:“谢渊神魂已为苍天所扰,非真神,乃偽君!”

“这些人,果然都已经被洗脑了。”

谢渊心头微微一沉,但又微微一喜。

这些人被洗脑,拼杀起来必然是悍不惧死,那么今晚想逃出这里,难度就会增加许多。至於喜,自然是因为,这些人越信神鬼之说,今晚的策略就越有可能成功!

谢渊脑海中电光急转。

不多时,木梯尽头,顶层豁然开朗。

今夜的风儿有些喧囂,卷著湖气扑面而来。谢渊发梢飞扬,衣袂猎猎,抬眼便见栏边一人,黑袍宽袖,正执壶独饮。

那人气质威武不凡,眉目如刀,正是“地公將军”张宝。

“器道真君,果然重情重义,此番龙潭虎穴,竟也真敢赴宴。”

眼见谢渊真的敢来,张宝也是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谢渊未应,目光如鹰隼扫过整层甲板,声音沉如寒水:“我二哥,曹公,陆公...人在何处?”

张宝没回答,只是踱步至圆桌旁,提起酒壶,斟满两盏清酒,酒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真君莫急,”他推过一盏,语气云淡风轻,“且先陪我饮上一杯,如何?”

谢渊眉头微蹙,目光如刃,在张宝脸上停了一瞬,终究还是迈步上前。

荀彧与周泰欲隨,却被两侧黄巾侍卫无声拦下,只得落座於旁侧小桌,手按膝上,目不转睛。

“真君,请。”张宝举樽相邀,笑意温润,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谢渊却忽而一笑,端起酒盏却不饮,只淡淡道:“此处无外人,何必再装神弄鬼?我是不是什么『真君』——张將军心里,难道还不清楚?”

张宝一怔,眼中精光一闪,隨即仰头將樽中酒一饮而尽,朗声笑道:“好!没想到谢郎君竟是个敞亮人。”

谢渊亦举盏,一饮而尽,酒入喉如刀割。

他放下空樽,声音低沉却清晰:“敞亮?兵不厌诈,你我都是带兵之人,岂与敞亮二字有缘?我不过是觉得...骗人,骗不了一世罢了。”

张宝眉头一沉,深深看了谢渊一眼,其中欣赏的意味更浓。

但他却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望月说道:“昨夜,你与周家郎君一把火,一桿枪,焚盪我四千精锐。我彻夜未眠,只做一事——查你谢渊。

他顿了顿,酒香混著夜气氤氳而起。

“你一岁能言,三岁提笔如游龙;五岁改良谢氏秘釉,使瓷色如玉;七岁设分窑联营之法,令谢氏商路通达十郡;十岁於寻阳码头举千钧铜鼎,十三岁率八百部曲,破我四千兵马於白石渡口——”

张宝转过头,目光如炬:“你虽非天降真君,可这般才略,与神人何异?”

他语气忽而一缓,近乎喟嘆:“可最让我动容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你自三岁起,年年必於寻阳城外设粥棚,賑济流民。

纵使黄氏以收买人心为名屡加构陷,你亦十年寒暑,未曾间断。

昨夜听人说完你这多年的所做之事,我竟也一时恍惚...真以为黄天垂怜,遣真君降世,来救这苍生倒悬。”

张宝语意幽深,似有试探,又似自问。

谢渊眉峰微蹙,眸光一凝——此话已越出寻常敌手之口,近乎剖心。

可还不等他开口,张宝忽而起身,大步走到船栏边,负手望向湖心那座黑黢如兽的姥山岛。

夜雾繚绕,岛影朦朧,仿佛蛰伏著千军万马。

他倏然侧首,目光如鉤,直刺旁桌的荀彧:“你便是那荀家子?久闻荀氏博採眾长,子弟皆国士之器。那我问问你,你可知这巢湖之中,藏有多少匪寇?”

突然被点到,荀彧皱眉,思索片刻后,答道:“数万不止?”

“数万?”

张宝先是一怔,隨即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檐下铜铃轻响,但转瞬,又转头看向谢渊,目光如剑。

“你呢!小郎君,你觉得这巢湖之中,有多少匪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类型小说相关阅读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