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记名弟子
剧痛。
意识像是从冰冷的泥沼深处艰难上浮。
颅骨仿佛插进了无数烧红的钢针,每一次心跳都牵引著整个头颅的抽搐。
“哥!哥!”
小鱼的哭喊声仿佛隔著厚厚的水幕,遥远又清晰。
“辰娃子!我的辰娃子啊!你可醒了!老天爷开眼啊……”
奶奶枯瘦的手用力攥著他的手腕,眼泪不停地滴落在他的手上。
光线刺眼。
江辰艰难地掀开眼皮,视野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刘医生那张黝黑乾瘦的脸。
他正利落地拔出一支粗大的玻璃注射器针头,用一小块球按住江辰臂弯內侧,那里迅速鼓起一个小小的青紫色包块。
“嘶……”
江辰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醒了就好!”
刘医生鬆了口气,没好气地数落道:“我就说这娃子邪性!昨儿个看著烧退了,精神头也回来了点,怎么就敢大晚上爬上屋顶喝冷风?那房顶瓦片都冻透了!你是嫌命长还是咋地?寒气入骨,邪风侵体,这烧能不回头吗?还抽抽上了!嚇死个人!”
他一边麻利地收拾著注射器,一边从那个印著褪色红十字的挎包里摸出几片用纸包著的安乃近,丟在炕沿上。
“药接著吃!一天两回!再敢上房顶,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瞪了江辰一眼,又转向奶奶:“江家奶奶,你看紧点!这娃子……有点不对劲。”
奶奶连声应著,抹著眼泪,千恩万谢地送刘医生出门。
屋里只剩下江辰粗重的喘息和小鱼压抑的啜泣。
江辰闭上眼,识海中,赵青山与赵世昌的对话如毒蛇一般啃噬他的神经。
二次塌方!
封口!
炸毁!
“哥……”小鱼冰凉的小手覆上他滚烫的额头,泣声道,“你嚇死小鱼了……你从屋顶摔下来……好大声……呜……”
江辰握住妹妹颤抖的小手,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平稳下来。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一个穿著洗得发白旧道袍的身影走了进来,居然是青松观的黄明远。
他稀疏的头髮挽得比往日齐整了些,腰间的“招財进宝”荷包不见了踪影,只余一根乌木簪插在道髻上。
道袍下摆沾著几点泥浆,显然走得匆忙。
他站在院子里,並没有立刻进来。
昨天晚上,他彻夜未眠。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迴荡江辰所说的话。
“道心蒙尘”、“沉溺铜臭”、“忘了何为道”……
这些指控,他无数次想要反驳,想用世道艰难、生存不易来搪塞自己。
可每当他拿起硃砂笔,想像往常一样画一张糊弄鬼的符时,手却抖得厉害,脑子里全是江辰笔下那道沉凝如渊的符意。
他翻出了丟弃在角落的道藏,那些早已熟读却从未入心的文字,此刻竟如洪钟大吕,浮现在他心头。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他念著念著,忽然间老泪纵横。
半生蹉跎,他竟將一个乞儿般流浪的落魄老道当成了归宿,將一身传承换作了裹腹的铜板!
茅山的清规戒律、下山时的意气风发、断腿后的怨天尤人……
数十年光景在眼前走马灯般闪过,最终定格在江辰那双看穿一切,平静无波的眼眸上。
那不是一个山野少年的眼睛!
那眼神里沉淀的东西,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敬畏。
点醒他?
那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一种对沉沦者最后的悲悯!
羞愧如同汹涌的洪水淹没了他,继而化作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抓住那点微光!
抓住那少年可能代表的,他早已迷失的道心!
哪怕……是以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方式。
拜师?
这个念头在他挣扎的脑海里反覆衝撞,每一次都带来巨大的羞耻感。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道,拜一个半大娃娃为师?
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可……若不如此,他还有何面目再称一声“贫道”?
他那点残存的道心,还能依靠什么才能不再次沉沦?
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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