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缓缓站起身,手中那捲《道德经》残本被他不动声色地拢进旧袄袖里,藏得严实。

他抬起眼,少年苍白的面容在昏暗中异常平静。

“黄道长。我是溪头寨江家的孩子,江辰。”

“溪头寨江家?”黄明远稀疏的眉毛挑了挑,眼珠在江辰身上打了几个转,显然没想起什么特別之处。

这山沟沟里姓江的多了去,他哪记得住谁是谁。

“哦……有事?”

“听说,道长初三要去矿上做法事?”

黄明远脸色微微一变,眼里透出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你听谁嚼舌根?贫道行止,与你何干?矿上……矿上自有矿上的章程!”

江辰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爹娘……年前埋在矿坑里了。”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黄明远捻荷包的手指僵住了。

他脸上的不耐迅速褪去,换上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有短暂的愕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尷尬,甚至还掺杂著点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上下打量了江辰一番,少年单薄的身板,洗得发白的旧袄,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悲喜的眼睛。

老道乾咳了一声,语气软了下来:“原来是……江家那娃子。唉,造孽啊……矿上这事儿,是做得不地道。”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江辰听:“赵青山那个老东西,在县里也算是体面人,本想今年过个风光大寿,没承想……嘿,这六十大寿的档口,出了这么大个血窟窿!死了好些人啊……他脸上掛不住,心里更犯嘀咕,怕这晦气冲了他的寿运,这才巴巴地求到我这里,了大价钱,请我初三去矿上做场『净天地安神』的法事,去去晦气,安安亡魂。”

“赵青山?”江辰眉毛一挑,他第一次听到矿老板的名字。

“嗯。”黄明远点点头,语气鄙夷道,“那可是咱县里的坐地虎,咱们县一半以上的煤矿,都在他名下,赵世昌不过是他侄子,替他跑腿打杂,凶神恶煞的,一条好狗罢了。”

他顿了顿,看著眼前这沉默得不像个孩子的少年,想起他那埋在矿下的爹娘,心头那点彆扭的“道义”还是占了点上风。

黄明远嘆了口气道:“娃子,听贫道一句劝,人死灯灭,往事如风。你爹娘……唉,命该如此。那赵家,在这地界上根子深著呢!別去招惹,也別想著討什么说法。初三那法事,你就当没这回事,躲远点。贫道收了钱,自然会把场面做足,该念的经该画的符一样不少,也算是……给你们这些苦主求个心安吧。”

“道长,初三的法事,我……能跟著去看看吗?”

“啥?”黄明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去?你去干啥?添乱吗?那地方刚死了人,阴气重著呢!你个小娃子,身子骨又弱,沾惹了不乾净的东西怎么办?再说,矿上那帮人凶得很,赵世昌能让你靠近?”

他连连摇头,像是听到了极荒唐的请求。

“我不添乱。”江辰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奇异的篤定,“我可以帮道长打打下手。画符、摺纸、布幡幡……这些粗活,我都能干。”

“画符?”黄明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你?会画符?娃子,符籙之道,乃沟通天地鬼神之桥樑,是贫道这等受籙道士的秘传!岂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昏暗中,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江辰平静的脸上扫过,又落到少年那双骨节分明、却异常稳定的手上。

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这小子是苦主,年纪又小,带过去……万一赵老板或者赵世昌看见了,说不定还能显得他黄道长心善,顾念亡魂家属?

况且,免费的小工,不用白不用!

那点自矜的秘传念头,终究敌不过免费劳力的诱惑。

黄明远话锋一转,下巴微抬道:“……罢了罢了!念你一片孝心,又失了双亲,贫道便破个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去了矿上,一切听贫道安排!多看、少说、別乱跑!更不许生事!要是惹出麻烦来,贫道可护不住你!”

“明白。”江辰应道。

“嗯!”

黄明远满意地点点头。

他踱到神案旁,从一堆杂物下面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破木箱子,哐当一声打开。

里面是裁好的黄裱裱纸、几碟乾结的劣质硃砂、几支禿了毛的旧毛笔。

“喏,先把这些符纸裁的裁好,叠整齐。”

黄明远指著箱子,颐指气使道:“贫道去配点法药。待会儿教你画几道最简单的『净尘符』和『安土地神符』,去了矿上,你就照著画,省得閒著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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