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滋滋……”

屋角炉火烧得正旺。

江尘从袖里掏出那枚银锭,眯眼瞧了瞧,轻轻往铁砧上一磕,听得“叮——”一声如磬音般响后,把银锭投入坩堝,接著拉动风箱。

炉中火势“腾”一下窜高,把他平和的脸庞照得艷然如血。

银锭逐渐软化,坩堝中,银水如水银泻地般荡漾。

江尘见火候差不多了,把它倒入长方形的铸模之中,待其稍冷,钳出银块置於铁砧,铁锤落下,火星绽放如雨。

锤揲罢,江尘將银片固定在松香胶板上,取出钢鏨,使细如针尖的鏨头在银面上游走。

他神情肃然,一丝不苟,很快,隨著他笔势走动,银片上出现了“长命百岁”字样。

……

待一切完工,江尘从架上取出一块软鹿皮,蘸了茶油,將银锁细细擦拭,这样一柄小巧的长命锁便打制好了。

江尘推开门,屋外是一排低矮的瓦房,黑灰色,远眺可见一望无际的绿意,排山倒海一般扎来,看不到尽头。

这里是边城,位於楚国两郡交匯处,绕山环水,没有国家管束。

外面的世界盪乱,门派林立,据说还存在高高在上的仙人,百姓朝不保夕,唯边城一派祥和。

边城过去是有名字的,或许將来也有,但现在被遗弃在时光里,久而久之,大家就称它为边城,並將之作为它的名字。

江尘拿出小板凳在屋外坐了一会,看日头快到约定的时间,果然那妇人如约而来。

交钱,交货。

妇人不知是不是满意极了,总之没有还价,出门刚走两步,又遇到了一位来买长命锁的姑娘。

这姑娘一身灰衣,瞧著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她操著外地口音,有些拘谨地问道:

“大姐,请问边城打长命锁的,哪家最好、最出名?”

妇人四下望去。

西城城南这条巷道十分狭隘,直通边城的河街,青石板路上全是杂草。

江尘江记银铺对家,也是一个打长命锁的铺子,铺前閒坐几位伙计。

其中一位脸上有疤,面颊削瘦,正有意无意地看向这处。

妇人眉眼低垂,眼角的小痣落下来,放低声问道:

“你给谁打锁?”

“我家姑娘的千金。”

妇人神色柔和了些,说道:

“我也是生的女儿。”

她接著道:

“记住了,边城里打长命锁的,就这家最灵。十里八乡,只要得他打上『长命百岁』的子女,都没有早逝的。其他家的那些个,都是些骗子,上不得台面。”

说话时,她语气带著深深的鄙夷,似乎会想起了不愉快的过往。

对面林记银铺的几位伙计,閒话声渐低。

正支著耳朵打听这边的言语,捕风捉影间,听了些只言片语,正面露不快,却见店里年轻掌柜走了出来,笑了笑,开口说道:

“其实不光我家,长青街的寄名锁都蛮灵验的。”

他接著大方说道:

“若说『掛我家长命锁没有早夭』的,就更是捧杀了。这年头要孩子成长好不容易,皇子都有早夭离世的,我们这些普通人家,无非不是图个喜头,人命天註定,若要说我能改变命格贵贱,便要貽笑大方了。”

眼前这人是个气度温和的后生,手拿一卷书册,皮肤白皙,眼睛有神。

他嗓音温润,嗓门不大,话语也说得真诚,让对面正坐的听得清清楚楚的同时,也让他们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妇人知道江尘是故意说些好话,轻哼了一声,又说了两句后,带著长命锁离去了。

这灰衣姑娘大娘知道了妇人的意思,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张草纸,对那个笑容温醇的年轻人问道:

“先生,这样的长命锁能打制吗?”

江尘一愣,这图上绘製长命锁,居然和曾经他在地球上博物馆所见的“祝三多”长命锁的款式有些相像。

他脸上倏然现出了几分缅怀之色。

在这一刻。

对那个遥远的故国,离开十多年的故乡,激起了悠远的思念。

片刻后,他眼中的神色淡下,淡笑著说道:

“这款式我虽然没有打过,但也是可以的。孩子姓名什么?你要什么字?正面的『长命百岁』不可少,背面的刻字,你隨意。”

“就写『福如东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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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色將黑时,江尘打好的小金锁锁进柜子里,锁好门,將特別打磨锋锐的鏨刀扎进腰带內。

他本想去常去的那间杂货铺,给翠儿带些吃的,想著忽又变了主意,往城外河街走去。

出城时,居然又遇见下午来买长命锁的女子。

江尘有些歉意地道:

“长命锁已经打造好了,在铺子里。但是我著急回家照看我妻子,就还是按照约定的时间给你吧。抱歉。”

“不打紧的。”

江尘冲她笑了笑,看了她身边穿著更加华贵、身材壮硕的妇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直接往渡船离去了。

见江尘离开,那个灰衣姑娘冲身边的妇人小声说道:

“这就是那位打长命锁的先生……”

“先生?”

“啊,说错了!”

不自觉闹了笑话的姑娘红了脸,挠了挠头道:

“但他的这个气度,我就感觉他像是先生!他也確实和善好说话的,好似永远都不会发火一样。”

妇人却依旧是绷著脸,眼睛停在江尘腰上,脸上没有一分笑容:

“纯金的长命锁他隨手放在铺子里,但是锻造的鏨刀却是隨身带著,这人或许並不如你所想的那般纯善。”

“边城人都很淳朴的,偷抢一类的事情素来极少发生。之所以带著鏨刀……或许他只是想要练练刀工技艺?”

灰衣姑娘仍不愿相信这个好好先生居然是个坏傢伙,还在帮他用心解释。

妇人没有再解释什么,看著江尘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

这种好似永远和和气气的傢伙,一旦狠起来,往往比一般人更狠更绝。

於是她只是摇了摇头,留下一句:

“明天记得去拿长命锁。”

隨后往城內走去了。

云团被火星燎过,在天边烧出一道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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