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水手也回应道:“为他们献上敬意。”

说完,他收拾了一下情绪,行了个夸张的抚胸礼,转身离开了。

索伦轻嘆一声,转身踏入走廊。

战斗的痕跡从中层走廊一直蔓延到阶梯过道,下层的铁门紧闭著,但依旧能听到里面持续传来著繁重的齿轮声,说明有人在下层操纵著引擎。

登上上层,之前残留的浓烈鱼腥腐臭味依旧盘踞在这一个楼层。

上层相比於已经清理过的中层,这里显然还未经过彻底清理,角落处堆积著大量还未能处理掉的墙壁碎片,弹药,损坏仪器...

而此刻,船长室的大门敞开著,远远望去,整个船长室內也满目疮痍,这里距离驾驶室很近,同样受到了部分深渊能量波及。

在船长室內,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其中等待著索伦了。

老哈德正靠在窗边,嘴中叼著菸斗,缓缓吐出一轮轮烟圈,平静地看著海面。

而因斯·霍顿则坐在一旁,安静地翻看著书。

索伦轻轻敲响了船长室的房门,这声响也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老哈德见到索伦后,熄灭了手中的菸斗,坐到船长椅上,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脸上止不住笑意:“休息得可好,我的幸运男孩?”

索伦同样报以微笑回应:“算是还活著吧。”

轻轻合上船长室的大门,索伦的目光与因斯·霍顿的相遇。

此时,这位风暴教会的“惩罚者”此刻已经褪去了战斗时的凌厉,面色也好上了不少。

他正倚坐在窗边的皮质扶手椅上,那標誌性的蓝色大背头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樑上,修长的手指正翻动著一本灰色封皮的书籍。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將翘起的靴尖镀上一层金边,这让他更像是个喜欢在图书馆消磨时光的学者。

两人的视线突然在空中交匯,默契的笑意从嘴角出现。

有些秘密都交融在这无声的对视里,他们都知道现在还没到时候討论那些。

老哈德从一旁拖来一张椅子,把椅子稳稳放在船长桌另一侧,与因斯形成犄角之势。

“来,让我们的大英雄坐下说话。“

“叫我索伦就行了,况且为了拯救整艘船付出的不止我一个,哈德先生。”

等到索伦坐定后,便开口问道:“哈德先生,我昏迷多久了?”

老哈德把玩著自己手中的菸斗,喃喃道:“我想想...一天半吧。”

索伦点点头,隨后看向窗外。

“我们正在驶向哪里?”

“威森堡。”

“大约还有半天的行程就能抵达了。”

“因斯已经和风暴教会那里取得了联繫,他们会在威森堡码头接应我们。”

“那些邪教畜生们的仪式被破坏后,我们回到了现实世界,但我们的位置却偏离了正確航线很多,相较於庞贝城,我们反倒距离威森堡比较近,所以现在的目的地便是那里。”

“好消息是在因斯先生的保护下,引擎没有受到最后那场能量风暴的影响,但驾驶室就躲不过那场破坏了,船舵基本废掉。不过好在,还有应急使用的手动机械传动装置,它能大致控制船只方向,虽然这样会让航行时间变长,但在经歷这样的事情后还能安全回家已经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情了。”

索伦一只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其他乘客呢?他们有多少受到了波及?”

“很幸运,几乎没有人受到严重波及。在仪式过程中,他们都处於昏迷之中,对於发生了什么几乎都不记得。我们现在的说辞是白珍珠號遇到了一场格外可怕的风暴,导致了偏航和船只受损。只有少部分人接触到了邪教徒,但那些人在因斯先生的帮助下都已经暂时昏迷了,他们在抵达威森堡码头后,风暴教会的牧师会净化他们,並且安抚他们。”

说到这里,老哈德长嘆一口气:“没想到啊...我一把年纪了,都该退休了,还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还好有您在,如果不是有您在,恐怕现在船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因斯合上书籍,將眼镜摺叠后放入胸前的口袋。

没了镜片的阻隔,他面部如刀刻般的稜角完全显露出来,高耸的眉骨下是一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睛,比起戴上眼镜时的书生气,现在,摘下眼镜的因斯多了几分水手应有的凶狠。

“但...这是我的问题...我明明已经发现那些异常了,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是原本那个他...”

索伦摇摇头:“不,这不能怪您,哈德先生,但......”

索伦稍作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开口直接问道:“哈德先生,我从一位水手那里了解到,他们似乎还不知道真相...您打算告诉他们实情吗?“

这一问,让眼前这位老水手沉默良久,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当然....每个人都有权知道真相。”

“但不能是现在。”因斯突然开口,语气坚定。

“至少得等到教会完成所有人的检查和净化。“他转向老哈德,面色凝重,“我们需要一个合適的时机,让他们逐步接受这一切。在经歷这样的灾难后,人们最需要的是希望,是英雄——而不是立刻面对残酷的真相。”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忆过往的经歷:“我处理过类似的事件,但从未涉及如此大规模的群体。腐化与污染的危险不仅在於它们本身,更在於那些潜伏的后患。“

“任何一个此次事件的亲歷者都可能成为腐化和污染的载体,而这些影响大多时候是隱性的,它们蛰伏在人们的灵魂深处,等待一个契机爆发。”

“而一旦爆发,那就会导致另一个污染,腐化事件,造成更多后续的伤害。”

“而情绪,尤其是绝望,则是这类事件中最危险的催化剂。”

“希望能让人抵御腐化,但一旦希望崩塌,它同样会化作绝望的温床。如果现在告诉水手们,他们敬爱的船长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许多人可能会因此崩溃,甚至可能引发新一轮的腐化浪潮。”

索伦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老哈德微微敞开的衣领,那里隱约露出染血的绷带,绷带下狰狞的伤口显然还未完全癒合。

而一旁的因斯虽然伤口表面看起来已经恢復,但索伦仍能从他偶尔绷紧的肩膀看出,那些被治癒的伤口依旧残留著些许疼痛。

这样的伤势,对普通人而言足以致命,但好在,超凡力量为他们爭取了生机。

索伦猜测,或许是因斯使用了某种超凡的治疗物品,就像自己曾经喝过的那瓶如生命药水般神奇的药剂,才將老哈德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毕竟,老哈德身上的伤太过骇人,换作常人,恐怕早已无力回天。

因斯的语气逐渐沉重起来:“此刻的平静只是表象,是劫后余生的短暂喘息。真相一旦揭开,那些被压抑的伤痛和恐惧会瞬间撕裂这份脆弱的安寧,但现在我们没有余力再次抵抗深渊腐化的威胁。”

他深深嘆气道:“虽然纸终究包不住火,但至少现在,我们需要用希望,来爭取最后一点时间。”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海浪拍打船身的声响填补著沉默的空白。

三人都没有开口,各自沉浸在思绪之中——他们还没来得及真正消化这场战斗带来的创伤。

有时候,真相是一种负担。

知晓一切的人往往承受著最深的痛苦,而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人反而能暂时躲进无知的庇护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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