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確来讲,黎昀或许已经有点猜到了,对於倒映在青镜之中的那个浩瀚之梦而言,“生灵”与“死物”之间的那点差异究竟落在何处了。
相比於一旦彻底诞生便已然落入窠臼,就此“定型”,实际上失去了自主动性的种种“死物”。
象徵著那份主观能动性,具备著自我的“生灵”,无疑才是具备著疑似无穷的动性与变化,能够在诸多变量的抉择与碰撞之中生生牵扯出种种结果,以变量干涉变量,以可能创造可能,从而孕育出新的发展……
而真切划分出这两者之间界限的……大约,便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心”了。
有心,而生变。
这一刻,不知为何,黎昀甚至忽然联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假如当时得到了那面青色玉镜之后,自己並未经过深思熟虑后,费大量时间精力,艰难勾勒出了【宇宙模】的那点细微残骸,进而布置出后来的一切。
反倒是循著那点模糊的衝动想法,在世上本也再没有多少牵掛的情况下,选择了全然捨弃那点无所谓的“原则”,竭尽全力收集资粮,尽数堆积於自身的“道途”之上,不顾一切的往上攀爬……
那么,依照他对於自己的了解来看,在那种兴许如同登天之阶的疯狂速度下,这区区二十来年的一点人生积淀,是否真的还能够把持的住本我?
……那样的自己,是否便应当“恰好”如同不久前那份茫茫虚无之中,倒映出来的那道身影一般?
……
如同一座泥塑般坐在街边,有人默然思考了许久,任由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发间、肩头洒下细碎的光斑,映得几缕髮丝如同镀了层金边般微微发亮。
亦浑然没有在意周边人来人往,偶尔有些路过时留意到了此处的路人会悄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其身上停留,甚至有人借著衣物遮掩悄然掏出手机,偷偷將镜头对准了长椅上这道安静的身影,无声地按下快门。
毕竟在生出了些许蜕变之后,如果说从前的青年相貌还只能说是几分清雋文雅,甚至还要被那股常年加班社畜,堪称麻木不仁的气质所拖累一二。
但到了如今,隨著形体、肤质、气质神韵之间那些看似细微不起眼的种种自然改变,一经叠加,便如真切的璞石解璧,美玉生光。
一眼之下,即便是戴著那副分外土气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小半张脸,明眼人也能隱约察觉到其下那种令人心底悸动的风采。
远处的两个年轻女孩刚从旁边的便利店出来,打开手中遮阳伞,提著包说说笑笑,声音清脆。
其中一个留著及肩发的似乎分外眼尖,目光掠过街边,无意中注意到了长椅上的那道身影,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同伴,朝那边努了努嘴。
另一个顺著目光看去,初看还没在意,再看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下。
两人交换了一个带著笑意和些许胆怯的眼神。
推搡,眼神交换了好几个回合,犹豫良久,窃窃私语了几句,互相鼓著劲,她们终於还是朝著另一边走了过去。
很快,脚步便停在了长椅附近。
“那个……你好?”
羡慕地看了一眼对方作为男性,那甚至比自己还要柔顺垂下的一头黑髮。
及肩长发的女孩率先开了口,声音里带著点试探的礼貌,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显得软糯几分。
面对著陌生人的打招呼,出乎意料的是,青年却毫无动静,好似这点声音被径直隔绝在了感官之外,一副已然沉浸在自己的“行为艺术”里,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摸样。
另一个头髮稍短,手上还拎著一个购物袋的女孩疑惑地眨了眨眼,大概是以为他没听见,稍稍提高了点音量,又招呼了一声,“嗨?同学?”
好吧,不得不承认。
在褪去了那股社畜的麻木意味后,如今的某人单就外貌气质而言,看起来確然是显得分外年轻,与其说他是一个社畜,显然还不如一名大学生这样子的说法更有可信度。
但直到此刻,长椅上的人影还是保持著原来的姿势,连目光的焦距都没变一下,完全一副神游天外的架势。
空气里瀰漫开一丝淡淡的尷尬。
短髮女孩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像是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是否有佩戴助听器之类的痕跡,最后还是迟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餵?你没事吧?”
眼见著对方依旧是一副如同在玩木头人游戏般毫无反应的“反应”。
很快,另一只似乎玩心大起,不太老实的小手也主动参与了进来,同样在这傢伙面前晃了晃,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又靠近了一些,继续用力晃了晃,依旧没有反应……
很快,意外便发生了。
也许是长发女孩靠得稍近了点,也许是手势幅度稍微大了些,那不住晃动的指尖无意中擦过了对方的镜框。
“咔噠。”
一声轻响,那副黑框眼镜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滑落下来,掉在了长椅旁的地面上,活脱脱一副“你敢碰瓷我就敢躺下”的爽快模样!
两个年轻女孩顿时就僵住了。
下一瞬,伴著一道如梦初醒般的目光终於有了动静,霎时间冷冷投向了这两个有些冒失的傢伙。
直到此刻,她们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的真容。
那股近乎刻板的黑框眼镜下居然是一双格外清雋的眉眼,唯独目光漠然,浑如一潭静水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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