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山脉某处。
几乎被彻底掏空的山体腹部中,某处源自上世纪起为了应对严峻形势,东大国內逐步开发建设的抗多类特殊打击防护工事,后来兼转长期基地设施的深处,一处保密等级已经再度拔升的临时实验区——
这片在文件中尚不存在具体名讳,仅仅以数字划分的实验区域,就像一枚深深嵌入山体的银灰色坚果,配合一定的电磁干扰技术,几乎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天光、杂音与窥探。
事到如今,它的內里间只容得下一种光芒存在。
那是以技术设备铺设,形成二次模擬效果的人造太阳光照,光线经过无数层滤光和导流板的驯化,均匀、稳定、不冷不热地静静泼洒下来,又不偏不倚地照亮了半透明散射环境下的整片实验场地。
而就在这样一间不计费,全面模擬温和自然光的半封闭实验室中,此刻已亮如无影的白昼,空气里依旧隱约瀰漫著用於配合紫外线灭活的特製消毒剂那种挥之不去的涩味。
巨大的环形观测玻璃后方人影幢幢,成片的呼吸与极低的交谈声嗡嗡作响,却显得有些压抑得近乎凝滯。
许多人的目光都跟捨不得眨眼似的,紧紧凝聚在了下方被隔离开来的实验区域中。
实验室的正中央,是一具平躺在类似於小型手术台设施上的躯体,一名失去了左臂前端大半部分的男子此刻正闔眼平稳地呼吸著,包括那只呈现出肉色的肘部断口间,即便皮肤与肌肉组织在多次手术下已初步封闭癒合,却依旧残留著不太明显的创伤痕跡。
但比起单纯肉体间留下的那些痕跡,此刻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的那些“外来之物”。
大量不同类別的贴片、精密传感探针、外部仪器测试端,连同“內服”的辅助测试剂、微型检测设备……
从里到外,一样样,一件件,就如同雨后爬上石面间的水蛭一般,正密密麻麻“吸附”在这位来自军方的志愿者身上,几乎布满了那些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毫无疑问,这几乎是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自然开始感到不適的一幕。
四周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不断低声向通讯装置中传递著消息,不厌其烦地將一些新检测到的细微情况加入到运行冗余量之中来。
隨著萤光屏上反覆起伏的曲线和不断闪动刷新的大量数据,这些高精尖的设备显然也正处於完整的工作状態之下,依照发出的人工指令,极力尝试著將每一秒间人体细微的生理数据变化,都尽数导入四周那些林立的仪器之中。
但除去正处於工作状態下的人员,所有称得上尚有几分“空閒”的视线,无论是观测窗后那些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员,还是下方穿著无菌隔离服,如同雕塑般佇立操作台前的技术军官,几乎都死死地盯住了小型平台上方那支正缓缓降下,即將抵达预订位置的机械注射臂。
或者准確地说,是注射臂的末端间,那一支被牢牢固定住了姿態仰角,造型奇特的细长金属腔体!
幽蓝色外壁,通体流线型。
除去表面末尾处主动留下的內置针口外,非破坏性的常规扫描手段没能在上面发现任何接缝或者能够验证其来歷的標识,“乾净”得甚至不太像是脚下这颗星球上正常文明的產物。
丝毫没有浮现出泡沫杂质的液体在腔体內无声流转,透过外界间单纯的光度变化,在场者们仅凭肉眼也能大致看出,其中的內容物约莫还有三分之二左右……
眼看著“目標”以一种完美的姿態抵达预订位置,站在一处实验台的最前方,一位头髮白,穿著白大褂的老者不太舒服地调了调耳机的位置,喉结勉强上下滚动了一下。
很快,那道带著些沙哑的苍蓝声线,便通过內置通讯转接,清楚地传入到了下方每一个操作员的耳中——
“各单位注意!最终注射程序预备启动,各单位执行最后一次前置数据覆核!”
“收到!零零二號当前生命体徵稳定,閾值比例89.6%,心率维持常態水平……”
“收到!零零二號神经桥接预备完成,信號监测无异常。”
“收到!预定实验室內部环境参数恆定,符合设计要求……”
……
隨著成串的“收到”有条不紊地依次响起,周围的无关交流声几乎全部迅速安静了下去。
一切都在依照预料进行。
简短的匯报声,在眼下这份本就显得不算轻鬆的凝重气氛里相互碰撞,就如同一把无形的大锤般,反覆敲打著在场“观眾”们那每一根不由得越发紧绷起来的神经。
毕竟,压力是会堆积的。
內部循环之下,被恆温系统自始至终保持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的稳定低温,却已经快要压不住某种无声沸腾的焦灼。
“老余,你说,这是鼓捣出了啥来了,这么大费周章的?”
一位几乎已经只剩下两鬢间的些许头髮,室內的均匀光照之下,头顶偏偏亮的跟个灯泡的老先生站在一处单纯用於查看数据的监测台前,声音压得极低地微微侧过头去,跟旁边那位穿著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交头接耳起来。
两人的脸色都看不出什么变化,除去嘴唇间的轻微囁喏痕跡,稍微拉开些距离,甚至就难以发现他们正在进行交流。
“少说废话,看就行了。正事的时候只带眼睛不带嘴,都这么多年了,这种纪律还要我教你吗?”
不太適应地抬了一下脸上的那副老镜,被其称作“老余”的中山装老人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基地內不允许未经审核的大小金属件隨意流入流出,为了方便,他现在用的这副塑性材质的崭新老镜,还是昨天被接来基地后相关人员临时提供製作的。
刚到手不久的东西,戴著终归还是不如自己原本那副老伙计舒坦。
但很显然,即便是看起来一脸严肃地“呵斥”了两声自家的老朋友,他也並非毫无好奇心。
“嗯,话说回来……看他们这架势,还要上志愿者实际测试,多半是医疗、神经信號方面的什么新东西才对……”
“有点不对,如果真是医疗类的突破,这块我这两年好像没听到过什么风声。而且单纯技术积累到实际应用化本身就需要一个不断测试积累的过程,为什么还需要放到这种基地里来做临时测试呢?”
伸手在头皮上仅有的几根稀疏短髮间细细摩挲了几下,这位主动开口的老先生想了想,初步否决了对方的推论。
“那……难道是军工单人装备方面的突破?还是说应用化学、新材料之类方面的,有哪个老东西祖坟冒了青烟,硬是靠著反覆『抽奖』给突然抽出了些好东西来了?”
仔细一想,“老余”也忍不住慢慢嘟囔了起来。
这当然不是玩笑话。
作为高分子化合物方面的专家,虽然这比喻未必完全合適,但这位中山装老人也深知应用化学中的新材料方面,在没有决定性的理论深度突破之前,本质上主要就是依靠著不断的实验测试,不断去穷举!去组合!去碰运气!去百折不挠的反覆碰瓷!
毕竟,无论是由结果而出理论,亦或由理论而出结果,这二者间在鼓捣材料上,从来都没有必然性的先后关係。
试图在前方的迷雾之中撞出个“好结果”,本就是单纯的碰瓷,结果真碰出个“性能逆天的新材料”、“效果惊人的新型化合物”这种事情,概率虽然不大,但也不能说是完全为零……
但问题在於,这都已经到了人体测试阶段了,理论上大概率是应该早就出了成果,开始逐步解析到实际技术应用化了才对,为什么到这种时候,反而突然需要启用保密研究的特殊测试流程来进行处理了?
这有点说不过去啊。
……总不能是有人从阿美利卡那些字面意义上“不干人事”的秘密实验室里,偶然“拾”来了成套的技术?更有甚者,是突然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由外星人製造的成熟產品吧?
“嗨,我都在想什么呢?!?”
短暂的神游之后,他终於回过神来,不禁暗自失笑。
若不是眼下场合严肃,气氛紧张,明显不合时宜,这位被叫作“老余”,或者说实际上应该称做“余老”的老专家,简直要被自己方才那一连串格外无厘头的猜想给逗得笑出声了。
他浑然不觉,自己那些看似並无多少逻辑的发散推测,事实上已经於不知不觉间,微妙地贴近了某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只是很快,包括这位余老在內,这些並未直接参与到实验流程之中的“技术顾问”们,都已然屏息凝神,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正中央那片被严密隔离的实验区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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